薛妙妙掀起眼眸,“不必了,我很快就走。”
陆蘅凝着她,“何事如此紧急,要你亲自过来?”
被他大掌握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薛妙妙胸中激荡,“我的身世,你一早便知道。”
陆蘅脸容肃静,点点头。
薛妙妙仰起脸,再问,“那么,夷洲国的宝藏,也早就在你的计划之中了。”
陆蘅眼眸一窒,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得到如此回应的薛妙妙,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慢慢下坠。
“妙妙你要明白,这些所有,都和你我在一起无关。”陆蘅并未否认。
然而这个回答,在气头上的薛妙妙耳中,无异于开脱的借口。
“那宝图呢?”她气极反笑,素净的小脸儿,微微颤抖着。
那模样看在他眼里,端的是心疼。
他近前一步,想要将她揽到怀中安抚,却被她侧身避开。
“我一直信你是光明磊落之人,”薛妙妙的声音也有丝丝颤抖,“但你却一直都在隐瞒予我。”
陆蘅将她身子扳过来,“我可以处理好的事情,便不想让你参与其中,想让你活的简单些。”
“只要把宝图给我,我便信你。”
薛妙妙紧紧盯着他,却没有从那张冷静的俊颜上看出任何的破绽。
“非要如此?”陆蘅冷冷一问。
原本就寒冷的夜色,此时更冷的刻骨。
“原来这些东西,当真比我重要。原来你们,皆是一样的。”她声音也随着夜色,越发冷然。
亦是说不尽的失望。
陆蘅只是目光锁住她,没有解释。
“你们这些人,谁也不会如愿的…”她步步后退,终于夺门而出。
第90章 [麦冬金花]人质
就在她拉住房门把手的瞬间, 陆蘅的手先她一步抵住门扇,薛妙妙回身, 便看到他居高俯视的面容。
神情比夜色更冷静一分。
“妙妙你知道皇上如此宠爱容夫人,是为何?”
本是疑惑他为何要将话题引到容夫人身上, 但转念细思量, 骤然有一个恍惚却可怕的想法在心底缓缓浮现…
她猛地抬头,而陆蘅这才将困住她的手臂松开,声音静如如浓稠的墨,“世人都道是皇上喜爱美-色,但世人不知,她只是皇上眼中的活地图而已。”
活地图…
薛妙妙猛地一晃, 靠在门板上。
忽然又笑了,“觊觎宝藏之人, 又岂止你和谢相两人?我原以为皇上当真喜爱容夫人…不曾想人性已丑恶至此!”
而这个女人, 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去握她的手, 冰凉一片。
“那我呢?”薛妙妙想抽, 却抽不开, “我是否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步呢?”
胸中空荡荡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着往下坠。
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甚至害怕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害怕一切都是假象…
“当年我去凤凰谷, 的确是有目的, ”陆蘅能感到她的颤抖,他每说一个字,她便抖得厉害, “但只有你是个意外,遇到你是我从未想过之事。”
沉默,一阵长久的沉默。
“希望你所说,皆是实话,但我已经不敢相信了。”
陆蘅扳过她的身子,裹进怀中,紧紧抵在她额头上,“信我。”
她不动,任由他抱着,毫无回应。
“我一直反对你入朝为官,便是害怕皇上会发现你的身份,对你不利。但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走到这一步。”
如今的形式,就好比跳出一张网,却发现有更大的一张又笼罩下来。
“朝中除了谢相,可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扶着她坐下,陆蘅思量片刻,“还有一人。”
仰起脸儿,她眼眸中满是疑问。
“尉迟恭。”
听到他的名字,薛妙妙本能地摇摇头。
陆蘅眸中微变,唇角有冷硬的弧度划过,“此人善于周旋,足智多谋,我亦不能完全看透他的心思,你莫要和他走的太近。”
“我和他,乃是在谢相那里做做样子,可如今看来,倒是也不必了。”
这一点上,陆蘅亦是同样想法。
如今薛妙妙身居要职,想一走了之绝不可能,错过了当初在行宫的时候,便再不容易了。
况且,肃帝近年来越发多疑猜忌,集权统治达到顶峰,想要使一人凭空消失,除非…死亡。
“谢相今日请我过去,便是要我从你这里得到线索,”薛妙妙凝着窗外月光,目光飘飘忽忽,突然间十分想念清远小城的宁静时光来。
“妙妙,宝图我可以给你,但并非现在。而且,更不可落到谢华蕤手中。”
的确,目前形式,肃帝有意让他们二人互相牵制,一损俱损。
即便陆蘅有杀心,但以谢华蕤的狡猾,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有皇后皇子做后盾。
这些薛妙妙心中清楚,她也从没想过要连累于陆蘅。
“元日将近,皇上要行祭祖大典,文武百官不得离开建安。”陆蘅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亦有几分倦意,“待到开春之后,我已打算奏请西下,带你一起离开。戍守西南,不再踏足中土,也好解除皇上的顾虑。”
“你…不必如此牺牲,放弃所有的事业。”薛妙妙站了起来,见他高大的背景,平添了几分落寞。
岂料他回身,只是极淡一笑,“我只是厌倦了朝中争斗,想放下刀剑,过一过简单的日子。”
-
陆蘅明白她的处境,并未留她过夜。
离开将军府之后,薛妙妙将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决定先蛰伏,这些日子谢相如有再邀请,便找借口推脱。
第二日,薛妙妙官服整齐地出现在了太医署。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太医署由千珏打理事务,尚宫局为了祭祖大典亦在准备器物华裳,这一回来,事务缠身。
元日前,太医署新进采买了各色药材充盈库存,清点目录之时,千珏的开药记录引起了她的注意。
用了几天时间,加上林霜的暗中监视,便摸清了千珏每日去相府的时辰,还有明确的用药方子。
千珏的确是个行医良才,紫微台那次薛妙妙配制的香囊,他拿回去研究,里面的成分皆是差不多,而平时煮水煎服的药剂,由麦冬、枇杷叶和生甘草,在外加洋金花。
薛妙妙心中冷然,这洋金花治疗过敏性哮喘虽有奇效,但其本身有毒,必须注意计量。
而她给千珏透露的药方,洋金花的计量已然超标,短期服用表面上有极好的疗效,实则掩盖了它的中毒症状,并有成瘾性。
若一旦断药,便会加重病情。
洋金花此味药材,宫中几乎无人用,林霜负责管理药库,以往每次千珏来拿药,她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计量。
除了请脉,谢皇后与薛妙妙时常在后宫遇上,她在言语中总是提到谢相的吩咐,薛妙妙自然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而去容夫人那里请脉,知道真相之后,再看肃帝那幅“宠爱”的模样,只觉得鄙夷和厌恶,但目前也只能在矮檐下,替他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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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元日祭祖大典越来越近,只剩下五日。休朝一天,薛妙妙难得有时间回怀庆堂躲清净。
走过热闹的街市,天高云淡,端的是好天气。
她还在思量着,谢相竟意外地没有催促自己行事,不太似他阴狠狡诈的性子。
推开门,只见大堂里人来人往,掌柜和学徒们正忙着抓药开方,却不见秋桐和陶伯。
本并不在意,岂料掌柜一瞧见薛妙妙回来了,不禁奇怪。
这一问之下,薛妙妙大惊失色。
掌柜的说,昨晚就有马车来接秋桐和陶伯出去,说是薛太医有事,又拿出信物,因为催的紧急,秋桐一听,便急匆匆跟着走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到傍晚,薛妙妙没有等到秋桐回来,却等来了相府的管家。
待看清了来人时,她便知道,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奔去。
管家和颜悦色,说是丞相请两位贵客到府上小聚,让薛大人不必担心。
传完话便走了,没有一句多余的内容。
可薛妙妙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夜辗转难眠,天刚破晓,她便整理了行装,一路往将军府去。
想要找陆蘅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