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我的意思吧(64)
霍一栖不是圣父,他就是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连年都没过,霍一栖就准备打道回府启程回S市了,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回到B市。一个人孤独地在S市过个清净年,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比看到霍夫人的嘴脸强。
就在霍一栖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终于在霍家与霍夫人见了一面。
这些都写在了霍一栖老年之后的回忆录里,那是他终于有勇气去直面、并接受这段往事的表现。但在当时,他真的,差点原地爆炸。
就在那个夜晚,霍夫人对霍一栖说了很多,又是默默垂泪,又是无怨无悔。她诚恳知错的态度,马上就要打动霍一栖了。直至他自己作死,又忐忑不安地多问了霍一栖一句:“你会把这些告诉霍先生吗?”
霍一栖说不上来自己在听到这一句时的感受,就像是灵魂离体,让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得以目睹了这殊为可笑又荒诞的一幕。
一个刚刚还口口声声对他说,她很内疚,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与他分别的人,如今又说,希望他能再忍忍,她还不能把与他的关系曝光出来,宛如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
霍一栖的心彻底凉了。
这就是他的生母。
霍一栖的灵魂站在一个俯视的角度,透过光怪陆离的新世界,看到他的躯壳对枉为人母的霍夫人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因为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霍夫人听后面色一下子白了,一副摇摇欲坠,不堪打击的模样。
霍一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当然,也没有多难受就是了。他告诉自己,对面真的就只是一个陌生人,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她既然觉得自己痛彻心扉,那就继续痛下去好了,他的母亲早就死了,霍夫人又与他何干呢?
霍一栖强行送客,再不想听霍夫人多说一句。
等关上门之后,霍一栖就马不停蹄地收拾起了行李,准备离开霍家了。他真的一刻也住不下去,因为这间大宅让他觉得恶心,仿佛处处都透着霍夫人那样的虚伪。
他宁可在机场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对付一晚,也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霍一栖本想悄悄离开的,又觉得不和堂兄霍握瑜打一声招呼好像不太合适,毕竟只有霍握瑜和苏怀瑾是那样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的。可以说,没有霍握瑜旗帜鲜明的态度,唐莉和杰西卡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他送进去。
杰西卡的父母至今还在想办法疏通关系,霍一栖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但霍一栖又怕自己离开得太晚,霍握瑜和苏怀瑾已经休息了,便试着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结果,苏怀瑾直接就下楼来找到了霍一栖。
有些话,他必须得说。
套房小客厅里的灯甚至都没有打开,霍一栖和苏怀瑾两人就这么分坐在两个独立的靠背沙发上,中间隔着放着茶水的茶几,一起欣赏起了落地窗外的月光。他们明明是不同的,却又在某些本质上惺惺相惜。
“你应该听说过苏家和我的事吧?”苏怀瑾缓缓开口。
“略有耳闻。”苏遮那样的奇葩,哪怕是在世家圈也是百年难遇,当初苏家出事,不知道被众人吃了多久的瓜,看了多少笑话。霍一栖自然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明白苏怀瑾为什么突然和他提起这个。
“我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跑了。她既没有要我,也没要小珏,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封信,只是在拉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之前,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你们不是我的儿子,我对你们没有任何责任。
“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写下了这样的话,我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真的不是她的儿子,可惜,我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点。
“我觉得她大概就是树倒猢狲散的自我安慰吧,用否定一切来让自己心安理得。”
霍一栖感同身受、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就像是霍夫人,她永远不会真的愧疚。因为她觉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苏怀瑾缓缓开口,如细水长流,如月光温柔。
“但是?”霍一栖忍不住跟着苏怀瑾的情绪走了下来。
“但是,这不是我要告诉你的重点,我想说的是,虽然社会都在歌颂父母对子女之爱的伟大,可这并不是人间真理。
“有爱孩子的母亲,自然也可以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我不是要为霍夫人的所作所为开脱,她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我只是感慨,这个社会真的很不公平,母亲不爱孩子那就是万恶不赦,父亲不爱孩子好像……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稍微给孩子换个尿布,就是个绝世好爸爸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夫人是有问题的,但‘母亲’这个角色所代表的含义……”
霍一栖却是个十分通透的人,他打断了苏怀瑾道:“不是‘母亲’这个标签,而是‘女性’这个标签,你怕我因为霍夫人得了厌女症,对吧?”
苏怀瑾尴尬一笑。
还……
真就是这样。
苏怀瑾是一个古早文里的受,会经历狗血、误会,谈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
霍一栖也是一个古早文里的受,注定会经历狗血、误会,谈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
苏怀瑾很难不对霍一栖产生同病相怜之感,毕竟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与他类似的“主角受”。看着霍一栖,苏怀瑾就像是看到了曾经没有金手指的自己。他想要帮着他去反抗那些无理取闹的命运,摆脱那些为虐而虐的剧情。
苏怀瑾是看过《我的霍一栖》的,也很清楚霍一栖在未来会遇到的几个坎儿,他有强烈的愿望想要帮助霍一栖去避免它们。
厌女症就是其中之一。
苏怀瑾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问题是因为他很清楚,虽然他的母亲离开了他,但给他生活造成最大困扰的,始终是他的父亲苏遮。他很明白在他的生命里让他一直不能好过的最大反派是谁。
但霍一栖却不同。
“我父亲对我还蛮好的。”霍一栖回想起自己的父亲,表情都是带着笑的。从他的人生来说,带给他苦难的好像一直都是性别为女的人——杰西卡、唐莉以及霍夫人。
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霍夫人这样的女性,还有像霍握瑜的母亲、苏怀瑾的祖母以及他的高中班主任、大学女辅导员那样闪着光辉的女性。对错从来只关乎一个人的品质,那与性别无关。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自卑地把问题的原因,简单粗暴地归结在性别上。”
霍一栖怔怔地看着苏怀瑾,几次张口,又几次合上,他不知道该如何问苏怀瑾,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对霍夫人失望那一刻内心的想法。
但不管如何,苏怀瑾的话就像是及时的雨,浇灭了霍一栖内心深处还没有来得及野蛮生长的恐惧。
最后的最后,霍一栖只剩下了轻声一笑:“大恩不言谢,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永远都在。这话对你,对我堂哥都有效。”
霍一栖有个好爸爸,没有一个好妈妈;霍握瑜有一个好妈妈,没有一个好爸爸。
苏怀瑾最惨,他既没有一个好爸爸,也没有一个好妈妈。
“但是,你成为了最好的你啊。”霍一栖拉上行李箱在离开霍家前,对苏怀瑾郑重其事道。这就是他发自肺腑的想法,也是他在看穿苏怀瑾的内心之后给出的答案。
你就是最好的苏怀瑾。
温柔,又强大。
“你和堂兄一定会组成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的。我有预感。”霍一栖是个真正通透的人,所以他对苏怀瑾说,“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我知道,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那样的顾虑而止步不前。就像你试图传达给我的——不要身边即世界。有些东西也许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苏怀瑾在顾虑什么?
连苏怀瑾自己都不知道,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霍一栖的忠告好像真的射穿了他最后的一层防线。
……
新春佳节终于到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苏怀瑾被霍握瑜温柔地唤醒,因为他们之前约定要一起在三十这天早上亲自去贴春联。
这其实是苏家的传统。
苏老爷子坚信,只有自己和家人贴的春联,才能保佑一家在即将来到的新的一年里不会倒霉。这很显然是封建迷信,不然苏家也不会破产,走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