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74)

而祝府在这一面围墙,又只开了西南这么一处小角门,由于不连着街面,又不靠近主子们的宅院,这小角门凄清的很,平日里只有一个十一二三的小子和一个年迈的老婆子在守着。

婆子老眼昏花,小子玩忽职守。

而宜臻的寄春居就在这西南角门附近。

进出是极其方便的,一路从角门到寄春居,还不用经过夜里婆子们巡审的路。

所以她才如此安心地,极其大胆地,溜出府和卫珩一块儿去喝酒。

又如此安心地,极其大胆地,和卫珩就站在角门前说话。

“你放心罢。”

月色与树影中,少年垂下眼眸,面无波澜,嗓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懒散,“有朝一日,我总会让你像这天下的男子一样活着,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必顾虑到世人的言论,世人也不敢有言论。”

他仿佛在许什么了不得的承诺一般,凝视着青石砖上流水一般的月色,又重复了一遍:“有朝一日。”

宜臻忽然有些惶恐。

她总觉得这话牵扯到了旁的什么更大的东西,她不太知晓,但她有种隐隐的感觉。

“我不要你这样答应我。”她说,仰着脑袋,眼睛里波光粼粼,“我自己就会做到。我都同你说过了,我其实也是十分厉害的。你要信我。”

少年一怔,而后扬起唇,笑意淡淡,“好,我信你。”

但是我也会替你去做。

“卫珩哥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儿。”

“你说。”

“我有些......有一点儿想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事儿?”

卫珩忍不住笑了:“什么什么事儿?”

宜臻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觉得他好像没生气,还带着几分鼓励的意思,就稍微松了一点心,继续道:“你总是好像很繁忙的样子,每日里都有许多事情要做,也不止是念书,也不止是经营,也不止是想做官,就是,就是我总是不太明日,你日后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呢?是要做生意,还是要做官,还是又要做生意又要做官?可就算是这样,太子为什么又要对付你?大宣朝那么多又做官又私底下做着生意的人,他怎么都不管?”

......

巷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少年好久都没有回答。

“我不是想要探听什么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做得太多余了,你也知晓我爹爹是怎么被贬去的黎州,他就是想着很多事儿,觉得自己都要做,可又不知道慢慢来,不知道收敛一些......”

“但是我想的事儿,或许比你父亲更多。”

卫珩忽然打断她,目光宁静,“我想做的事,到如今都还不够,并没有达到多余。”

“你猜的没错,我不止想做官,也不止想经营,甚至也不止又做官又经营。”

“我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收敛,算得上是慢慢来,倘若我真的放开了手脚去,不止太子,便是连如今的皇帝,都要出手来对付我。”

宜臻怔在那里。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更没能开口说一句话。

她只听见对方敛着眉目问她:“祝宜臻,我这样说,你怕不怕?”

怕不怕?

她应该是......

——不,还没等她开口。

还没等她自己开口,卫珩就已经眯起眼,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你怕也晚了。”

“你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出海驶到一半,就没有让你回岸的路。”

到这时,宜臻才找回自己艰涩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卫珩哥哥,你不会真是在养兵?”

寂静无人的深夜,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显得特别响亮,把宜臻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连忙捂住嘴:“对不住......”

“你说什么了你就对不住。”

少年拉开她的手,蹙眉训道,“胆子大些,日后,你也是要跟着小爷一起造反的人了,再这么畏畏缩缩的,万一到时候真让你拿刀抹了老皇帝的脖子,你还不得先把自己吓死。”

小姑娘瞬间瞪大眼睛。

脑子里忍不住想了一下自己拿刀抹了老皇帝脖子的场景......不,她想不出来。

她才刚想到自己拿着刀进皇宫,手脚就开始打颤了。

但是等一下,她为什么要想这种场景?

她怎么就要跟着卫珩一起造反了?

“我能不能不跟着你一起......那个什么。”

小姑娘揪着自己的衣角,战战兢兢,“能不能这样,我暗暗帮助着你,你若是那个什么成功了,我就与你分一杯小羹,你若是失败了,正好我这些年,也攒了许多银钱和人脉,到时我偷偷把你藏了起来,咱们不论怎样,也能都活着。这样,你说好不好?”

“不好。”

“为何不好!”

“我卫珩,要么不做,一做便要做的最好,万一真败了,也绝不畏畏缩缩藏头露尾地活,还不如自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宜臻无言以对。

她本是个伶牙俐齿颇有些急智的姑娘,只是这事儿实在太大,一下超出了她能想到的范围。

卫珩陡然就把“造反”两个字迎面朝她砸下来,她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自己都还乱的不行,如何还能想出话来说服卫珩呢。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造反不行吗?”

小姑娘憋了半日,总算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极真诚地问,“你有那样多的钱,有那样多的地,还有一个极好的未婚妻,日后不论是乱世或者安稳盛世,都能活的十分好,为何一定要造反呢?”

卫珩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少女就低下头去,睫毛盖住大半眼睛,只从抿着的唇可以看出,她不止一点儿忧愁。

过了好半晌,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认真道:“好,那我就和你一块儿......那什么的。”

她说:“但是我想,我爹娘养大了我,我即使不顾养恩,也不能辜负了这生恩。”

“所以我想了一个稳妥的法子。我想,不如我就病逝在祝府里好了。”

“......”

卫珩一抬眸,示意她接着说。

“我病逝了,那祝府和卫府的这桩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不成了,这样无论咱们做什么,做成了或是做败了,都不会连累到我母亲我爹爹,也不会连累大姐姐和亭钰他们......也不是,我觉着亭钰肯定早就和你是一边儿的了,他如今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管不了他了......”

脑袋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极低的笑声。

宜臻一抬头,就看见少年手握成拳头,掩着唇,笑声仿佛从喉间溢出来的,极其愉悦,又仿佛是见着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猴戏,觉得有趣。

“我只是逗逗你呢。”他笑着说,“你放心,不论我是成是败,我都会把你安置好的。小崽子你会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徒子徒孙千秋万代。”

祝宜臻心底里刚刚升起的期盼一下子就被他这盆凉水给浇灭了下去。

极其沮丧地:“所以,你是真的要,那什么的对吗?”

“对。”少年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发髻揉的一团糟,“我是真的要造反。”

语气就像说“我是真的要去给你买糖糕”一样轻松。

“宜臻,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也在场,她临去前,最后见的人是你,你比我更能知晓,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是,宜臻知晓。

卫珩母亲临去前,是弯唇笑着的,神情极其释然,姿态十分放松,仿佛对死亡这件事儿,怀着极大的期待。

仿佛之前只是一直被人强迫着才活在这世上,好不容易寻得机会去地府了,她极高兴。

“但是她在离家前,并不是这样的。”

宜臻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待着,认真听他叙说。

“我母亲的遭遇,我想你也猜到了一些。她年轻时,与人未婚先孕有了我,而后才嫁给的卫成肃,所以我和游双,只能算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宜臻点点头。

这个,从当日卫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里,她猜到了。

“但是你知不知晓,我的生父,是谁?”

“是......”她顿了一顿,小心翼翼道,“我猜,是如今的天子么?”

少年勾了勾唇:“是。”

果然。

那日,卫珩的母亲递给她的那个刻着“万寿无疆”的玉牌,果然是代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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