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灾情被很好的处理了,没闹出民怨,却压不住从民间到官场越来越多的议论。关于英王,关于天意。
整个春季,大萧就如同春日的虫兽一般,骚动不安,却又潜隐不发,只让牵涉其中的人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林晨坐在宫里想,她其实不像演员,更像编剧或是导演。对于她一手牵动的这出大戏,她现在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而下幕剧情怎么演,现在也不由得她了。
“我现在天天担心,你会不会记错时间,万一洪灾是明年你记成了今年怎么办?”她给楚盛发消息。
楚盛被她说得一个激灵,冷汗出了一背,赶紧回忆,给她回消息:“没事别吓我!!!!!”
这感叹号绝对是系统加的。
“肯定没错,我又回忆了一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让我把重生前的大事都理一遍,我当时刚回来,记得最牢了,肯定没错。”
“没事,我就问问。”把人吓半死的林晨淡定地吃零食,还叫楚盛,“让膳房的人再改进一下技术,我都吃腻了。”
最近她零食糕点吃得都少了很多,因为楚盛在宫里减了用度。
楚林到底不放心自己封地的情况,托林晨想想办法。林晨与楚盛一商量,没别的,再演戏吧。
心虚的皇帝战战兢兢地找来大将军,一再问他是不是真的老天降罪了。
还大病了一场。林晨也算豁出去了,管他那么多,先贷款用着吧,总得把任务完成。
不过还好,本来装病肯定不止吃一颗药,但楚盛真的病了,省了她不少积分。
所以找董澜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小皇帝形象很凄惨,青黑的眼袋,瘦出尖的下巴,凹下去的脸颊,活脱脱被折磨得脱形的心中有鬼之人。
楚盛都不用怎么演,光这个形象就足以说服人了,当他满眼惊惶,连假装的火气都没有,只剩下心虚的看着董澜时,就是董澜都生起了几分同情。
这小东西,大概真怕天上打雷劈死他吧,听说雷雨天怎么都不肯出门,上朝也用装病赖过去。
他就不这样,尽管也心中忐忑,但平常该如何便如何,让人看不出一丝不对。
存着对楚盛的轻视之心,董澜对他提出的,减宫中用度,发内库银钱给英王封地防涝的要求,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反正不是他的钱,也不是国库的钱,让他安安心,免得自己吓自己,吓死了完事。
董澜就一个女儿,已经当了皇后。如果小皇帝病死,又没子嗣,还得另扶一个皇帝上台,这可麻烦得很。
不知不觉,包括他在内,朝堂上下竟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都将夏季北灾水患当成了真事。
就是要这样。林晨心说,她就是要达成这种效果,才有机会让楚林回去。
一入夏,北方雨水不停,尽管水道都还畅通,但早有阴影的人们心里,依然升起了对洪水的恐惧。
这下连原本懈怠的小吏们都紧张起来,他们是本乡本土的人,一旦遭灾,官员顶多死自己,他们是要死全家的。
这下这些猾吏们比上司都积极了,官员们突然发现自己做事得心应手起来。
只是林晨那个时代,对天灾尚且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何况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封建王朝。
当连绵的雨水停了半个月,又突降暴雨,连下了六天才转为小雨之后,多年没有过水患,河堤远不如南方高大的北方几条大河,顿时就不行了。
河堤是前朝名臣督造,果然牢固,没有垮,但河水直接漫出了堤岸,倒灌入城。
好在暴雨第二天,各地百姓见势不妙,想着那可怕的传言,直接收拾细软扶老携幼奔上山的就有不少。
下到第四天,官员也坐不住了,开始组织人往城外高地暂避。
这就看出事先准备的好处了,每处高地都有事先建好的窝棚,大夏天的能避雨就好,也不讲究保暖,方便得很。
一场大灾,最终死伤极少,只是粮食遭了灾。也有早就备好的赈灾粮调配到位,更是做好了灾后防疫。
董澜宫里看奏折,背上的外衣都湿透了,身上却觉得发冷。
何远悄没声推门进来时,董澜突然说了声:“陛下让你来说英王的事?”
何远额头上也全是汗,肃穆着点头。
董澜扯了扯领口,透出口气,闭上眼点点头:“英王病重,就让他回封地养病吧。”
英王的车驾启程,离开了京城。
这给京城百姓又带来了一波谈资。不仅在于之前种种,还在于英王挣扎不休,从车里跳了出来,喊些什么要清君侧除奸臣的话。
可惜当时清了场,只远远看着听着,不过瘾。
参与这出戏的四个人也总算松了口气。不过楚林的戏还得继续接着演,董澜尚未图穷匕见,他这个时候不装了,全天下的口风可就要转过来了。
楚盛也还在演,他现在有点本色演出的意思,自打送走了英王,他就跟送走了瘟神一样,精神一天好过一天,脸也丰满起来有了红润。
董青与他同睡时还听见他说梦话:“赶紧走赶紧走,嗯——滚滚滚,别来烦我。”
精神好了,他又开始写戏本了。
这回郑重推出了《西厢记》,写了一年,排了半年,演出效果惊人,轰动整个京城。
穆信也去看了,看得特别专注入神,回来后跟董澜报告:“看来送走英王,天子已经全无负担了。”
这样精彩的戏,这样齿颊留香的词曲,必须全心全意的投入才写得出。皇帝心里必是送走英王之后就以为安抚了上苍,不会再降罪,这才写得出如此好戏。
可惜,董大将军这心里的石头还在呢。
他阴着脸,听园子里远远传来的乐声,那是自家夫人邀了人第五遍看《西厢记》。如果说之前他还时有动摇,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
改朝换代的事,就交给儿子吧。他这一世还是给自己挣个说得过去的名声罢了。
接下来的时光平静无波,林晨带的学生越来越多,都是有天赋的,教起来很爽。不过这些学生没有必做任务和剧情任务,前期靠天赋涨得快,75分之后几乎不涨了,只能慢慢来,期待他们中有人是一代宗师的料,能突然突破。
楚盛在十六岁之前又写了一部戏出来,《牡丹亭》。抄出来的时候他跟林晨叹气:“怎么办啊,我以后还是想写戏的,也有了很多想法,但是肯定比你给我的这些差远了。到时候根本拿不出手。”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林晨对此毫不关心,“你现在不拿高水平的出来,怎么迷惑董澜?不说别的,有了梁祝之后你再拿自己写的充数就不行了。不用西厢,你怎么让董澜信你已经把英王的事丢开?”
而有了这两部,还想拿自己写的本子出来,找麻烦也不是这么找的。
楚盛伤心地把自己构思的戏本子在脑海里完善着。小命重要,以后再写吧。
他的十六岁生日快到了,就在他生日前一个月,出现了全国大部分地区可见的天狗吞日——这个日期他不会记错,因为这件事,他的生日都没过成,在宫里惶惶不安,终于等到了命运最后的宣判。
大臣们对董澜劝进了。以他名义下的禅位诏书,由他拿着玉玺盖上印,三诏三辞,然后禅位。
再然后,他就被封了一个王爵之位。董澜还准备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去,但一时还没顾得上,他忙着登基封赏的一系列事宜。
接下来,就是英王世子反了,大军直指京城。楚盛也被关入了偏僻荒凉的景和宫,防止有人劫了他出去,以他的名义造反。
现在,这个十六岁生日又要到了。而这次,他有先知之能,却是要故伎重施,让天意成为他这一边的武器。
这时候论年纪,楚盛已经可以跟皇后圆房了,但两个人都别有心事,各自装傻,看对方不提,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董青在父母那也瞒着,倒是帮了楚盛的忙。两人明面上还挺恩爱的,一个写戏一个看戏,特和谐。
最近董青就磨着他,要他再写出戏。楚盛把《牡丹亭》拿出来逗她:“要不要先睹为快?”
董青忍住了:“不,我要看排出来的戏。”
董青走后,楚盛有点怅然地抚上戏本。就快到戏肉了,之后剧情转折,往哪个方向转未定。他和董青的命运就在天平的两端,我上她就下,我下她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