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我真不是故意的(54)
安程抿了唇,盯着裹得圆球似的小公主,还未反驳回去,身边人突然起身,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他声音浅淡,却带了些细腻的柔软:“到了。”
车内并不是特别宽敞,他微倾身站着,可有那么一瞬间,安程觉得他的身形倏地高大起来,她眼角余光看了眼一旁错愕,眉宇间尽是怒气的小公主,咧嘴一笑,手径直搭了上去。
她只触碰了指尖,哪知对方直接扣住她的手指,轻轻一带,两人距离便近得呼吸可闻,温度迅速传来,安程心一跳,想挣开,却听淡漠至极的声音响起:“微臣要务缠身,公主若是无事,还请回。”
因着一路乘着马车,安程竟不知这儿也下了蒙蒙细雨,连带着空气都湿漉漉的,带着冰冷的寒意,她嘴唇冻得有些发抖,下一秒,肩上突然落了个厚而暖的披风。
一股暖意带着清冽的香袭来,安程脸刷地一下红了透,她步子僵住,一旁公主冲上来,瞪着她的眼神教她心头发寒,安程咬咬牙,将披风胡乱绑好,然后迅速朝走了没几步的男子方向追上去。
被他们落在身后的小公主再不复之前的娇嗔,她目光沉下来,双拳紧紧握着,原本清雅甜美的声音竟多了好些刻薄:“去查!”
空气诡异地静了两秒,一旁侍卫中有人战战兢兢抬头:“启、启禀公主,是、是微臣之女,平日不曾得见公主,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女。”
玄瑾听了这话,好看的黛眉蹙起,声音如同数九寒天里的冰棱,带了无尽的寒:“你是谁?”
“下官乃,乃群阳县令主季松柏,参见公主!”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季松柏心中错愕,却还是不敢抬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笑莫名地瘆人,他原本一路来时心中便烦乱不已,好不容易入了宫,心中不仅没舒坦,反倒是更惴惴不安了。
想到这,他又想起方才被带走头回也不回的季安程,心中无端生出好些恼怒。
果真不是亲眼瞧着长大,若是芷柔在这儿,怎么会让为父立于险境,哼!
他想着,却听头顶好一阵沉默,季松柏头忍不住抬了抬,却见一身锦衣的公主不知何时早已离开,而她身后跟着的女官立在原地,摆出上位者的姿态,神情冷漠疏离,眼神里尽是不屑。
见他抬头,女官嗤笑了声:“季大人真真养了个好姑娘。”
明明是带着笑,季松柏心却一跳,手心的汗也已然凉透,久经官场,刻意钻营,这种平淡话语中的讥嘲讽刺之意他怎么可能听不出。
想到将来的处境,季松柏的脸上阴晴不定,起身拂袖时也带了无尽恼怒!
早先宫里来传圣旨,他还以为是季家祖上积德,在仕途上他终于可以大展宏图放手一搏,可现如今,是福还是祸,他是真真不知晓了,他也只能烧高香,期待季安程能入皇上青眼了。
第52章 谋事
起初只是蒙蒙小雨,没曾想没管它,最后竟越下越大,落到亭子上再随风卷下来,形成一片片珠帘似的雨幕,砸在地上,又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雨汽。
安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百无聊赖盯着柱角处的撑开的那把油纸伞看。
伞布不知是抹了油还是染了其他颜色,很是漂亮,但伞骨却是有些旧了,伞布上的雨珠顺着纹路滚在地,在青石板上凝成一滩滩小水洼。
青隐眼神掠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少女裹着披风,懒懒地托腮坐着,像是在想事又像是在发愣,亭外屋檐下雨滴噼里啪啦往下砸,她好像就沉浸在雨幕中的小世界。
明明周围吵闹,耳畔聒噪,那太监还在捏着嗓子絮絮叨叨得让人心烦,可看到远处那人出现在自己视线,青隐觉得,心中起伏不定的戾气瞬间消失,不仅再无踪迹,还被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充盈。
心莫名其妙的,就静下来了。
金元在廊中同太医说了好一会儿话,语气不紧不慢,目光却忍不住顺着往里瞟,那碍眼的人青竹似的立在床前,陛下披着披风,费劲儿地同他说话,神色难掩疲惫,他却丝毫不在意。
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金元又看了会儿,冷哼数声,拂尘一甩,端着步子去了。
再来锦乾宫,金元内心颇有些忐忑。
自打上次围猎归来,那位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有时神智不清甚至下旨要遍寻神医,广宣道士,朝堂之上还好,私底下不少大臣都纷纷站队,想到可能发生的一切,他眼神暗了暗,招了个小太监过来。
一路跟着过去,停在门前,还未想好通禀之词,却听一道柔声细语,他嘴角噙了笑,立刻推门进了去。
软榻之上有人斜斜坐着,靠着美人枕,手上执着一卷古书,小丫鬟在一旁扇着香气袅袅的小鼎,一旁案几上还放了沓厚厚的宣纸,用一块鎏金的镇尺压着,依稀可见上头描着山水画图。
见金元进来,倚在书榻上的人眼睛微微抬了下,显出眼角那颗鲜红的痣,声音依旧轻柔,眼神却丁点不软:“金公公来,是为何事?”
在宫里浸润这么多年,从底层爬到现在,虽不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可瞧人却是自成一派,眼前这位熹妃虽不如其他妃子讨圣上欢喜,每天吃斋念佛,去寺庙里替领军打仗的十二皇子祈福,明明看起来不争不抢,可他莫名觉得,这看似无波的水面底下或许藏了座巨大的冰山,早有一日会冒出头来。
“见过熹妃娘娘。”
金元嗓子尖细,说话时榻上之人注意力又移到手上古卷,素色寇丹捏着书角,不知看了什么趣事儿,竟自舒展了眉,金元内心忐忑,却还是将太医所言一五一十告禀。
甫一说完,却见一道锐利眼神直愣愣朝自己戳来,原本柔和的眼神也徒添了几分凌厉,软榻上的人将书递到一旁伺候的宫女手上,这才仔细打量金元,她不紧不慢转了转手上佛珠,神情淡淡:“公公同我说这些,意欲何为?”
金元咬牙,还想再说,却见榻上之人已经起身站到窗边,盯着几棵被秋雨砸得不成样子的海棠出神。
“熹妃娘娘,太子已经……”
“公公若是想同本宫说这些,还是请回吧。”
等到人终于离开,倚在窗侧的女子才微闭了闭眼,神色写满了疲倦,像是在同别人说,又像在自语:“没曾想我入宫多年还是不被人了解,我无其他夙愿,灏儿能够从战场上平安归来,这便就足够了。”
“娘娘说得是哪门子话,十二皇子自能平安归来。”一旁伺候的宫女低头说着,却没注意到背对着她的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不知何时,浸满了异样的光辉。
等到安程又叹一口气时,有宫女撑着伞从前头过来,她错愕两秒,突然顿悟,歉然一笑迎了上去。
裹了雨汽的风有些冷,刮在脸上细刃似的,割裂似的疼,身边人倒是一言不发,边撑着伞目光边直视前方。
再次见到皇帝时安程还是有些惊愕,早先时见到觉得确有九五之姿,可如今竟也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了样子,她没怎么说话,恭敬低头跪着,疲惫男声紧接着传过来,目光似乎也一并投了过来:“就是她?”
“正是。”
来去之间安程并不十分懂,自然而然也不插嘴,屏气敛息听着,然后迅速捕捉一些有效信息。
可下一秒,却又听国师道:“陛下要寻得神医也已经找到,此时万事俱备,不知陛下何时准备——”
“神医现在何处?”
“李太医昨日便已率人前去与神医会面商讨,若无意外,现在正在太医阁。”
“那还不快些将神医找来见朕!”说着,有些激动,又咳了几声,咳出一滩子鲜红的血。
一旁伺候的奴才胆战心惊,想要替圣上擦拭嘴角,却被倏地一脚踹开,安程只觉一道身影砸向自己,没等她抬头,那瑟瑟发抖的奴才被一把手抓住。
片刻,国师松开他衣领,眼睑微垂,只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微臣这就命人去寻。”
安程松口气,膝盖已然跪得发酸,她抬起头,冲着国师眨巴眨巴着眼睛,灼灼目光像是在说话,本以为国师心神领会,哪知他直接别开脸,声音低沉:“若是陛下无其他吩咐,微臣这便去寻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