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我真不是故意的(51)
身影熟悉,纤细身影上披了一件暗红色的狐裘,细软的白色毛发绕着颈侧,头上的珠钗步摇随着凉风微微晃动,摇曳生姿。
是季芷柔,身边站着一个贴身大丫鬟,恭恭敬敬侯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暖茶。
只一瞬间,安程朦胧微眯的眼睛迅速变得清明,从床上迅速爬起,季芷柔淡而轻柔的声音就和着微风传过来:“既醒了,便起来罢,父亲差人替寻的妆娘马上就到了,若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什么妆娘?”
季芷柔眉眼垂了垂,她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抿了口才淡淡道:“到今日了妹妹何须再装傻充愣,昨日那人来我便注意到了,远远瞧着,也算是一位淡雅清俊的翩翩公子。”
安程没说话,又听她继续:“父亲说是都城来的公子,当姐姐的甚是好奇,不知妹妹是何时结识了这般人物?”
“替你那次。”将外衣拢起,安程瞟了眼她骤然紧绷的手,微微一哂:“有得有失,有失有得,姐姐活这般大,这些还不清楚麽?”
说这话时,门外传来响动,有婆子端着红绸稳步而来,底下装着的倒是难得一见的锦衣,海棠花裙摆在底下一朵一朵接连漾开,甚是好看。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试完,婆子又兴冲冲替她细细描眉,点上红钿,盯着镜中渐渐变得精致、美艳的一张小脸,季芷柔目光暗了暗。
父亲并未说是要来提亲的到底是哪家公子,可她昨日正好在后院,远远瞧了一眼便知,这人,绝非池中物,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是赵叶决计比不了的。
她从小就不待见季安程,贱婢爬床所出,性格怯弱,唯唯诺诺,根本不可能成大事,像她那样的人,该在深宅里呆上一辈子也不露面才是,没什么价值,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唯一觉得起了一次作用的就是那日替自己去都城送死,她本该那次就死掉才对的。
正想着,妆娘突然呀了声,原来是点眉心花钿时不小心手微微抖了下,原本细细小小的一株,慢慢晕开,季芷柔冷笑一声,却还是不紧不慢朝前走来,不经意道:“怎么了?”
“无事。”清清冷冷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她莫名一怔,又见铜镜前的少女轻轻抬手,接过那支细细的竿子,寥寥几下,便又绽了一株盛放的花。
描完,安程神色平静地从铜镜上移开目光,朝身后人微微一笑,一旁的妆娘满意地点点头,嘴都乐得合不拢了。
“姑娘随我来,说来也巧,方才来路上时正好遇了株垂丝海棠,开得正艳,丽如胭脂,若是寻一瓣缀在头上,该是极美的。”
两人身影说着说着就离得远了,季芷柔瞥了眼铜镜前的首饰盒子,狠狠一推,哪知盒子连着一旁的小镜,刷地一下带着掉出来,砸在她脚上,疼得她吸了好几口冷气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心口都提在了嗓子眼,颤颤巍巍伸手要去扶,生怕下一秒这堆积无边的怨气就会一股脑砸在自己头上,哪知季芷柔衣袖一拂,冷冷看了眼镜递过来的手,扭身朝院外去了。
季府宅院说不上大,却也不小,临近正堂时,喧闹声不绝于耳,和往日的沉闷寂静相比,已然有些大了。
安程一袭深色锦衣娉婷走近时,堂内不少目光纷纷投来,霎时有些安静。
白秋爽难得打起精神,领着季祉禾站在一旁,而季松柏身着官服,冲着眼前一位长相阴柔的人微微笑着,眉眼不无恭敬。
“程儿来了。”
安程微福了身,刚要跪下,白秋爽就站起来,一把牵过安程的手,微顿了下,还是勉强干笑两声:“怎的如此慢,让莫大人和你父亲好等。”
“无妨。”阴阴柔柔的声音,带了些尖细,一旁案几上的明黄,只消一眼,便能猜出是带了旨意所来。
安程带上恭敬的笑,朝面前人微微躬身:“见过莫大人。”
“季二姑娘同我何须这般客气,金公公说了,往后都在宫中,咱家还得姑娘多般照拂才是。”
一说完,都愣了,安程顿了两秒,才缓过神来,不是说是云瑾来提亲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入宫,宫中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将来她走了,季安程怎待得了。
季松柏反应最快,微微一怔就面不改色往前递了样镯子,成色极其好,他微微一笑,问:“公公来我安阳舟车劳顿,还需好生休息才是。”
哪曾想这俊秀阴柔的太监微微从玉镯上抬了眼,先勾了勾唇角,话语里带了些疏离:“季大人太过客气,只是这礼咱家是真受不得。”
说着,他看向安程:“前几日季二姑娘从赛事中脱颖而出,能力甚得君上和国师大人青睐,此番我前来,正是圣上旨意。”
“大人!大人!”
吵吵嚷嚷的声音又传来,季松柏瞟了眼身旁人,面色微冷,语气带了些微呵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说完,他又拱手,面带歉意:“家仆愚钝,让大人见笑。”
仆人也自觉唐突失言,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忽地一声稚嫩童音响起,他暗自道了句糟糕,便听院外杂乱声音轰地扑来。
第49章 再遇
来的是季老夫人院里的人,季松柏心一惊,急忙起身,还未开口,那嬷嬷泪珠子似的刷刷就往下掉。
季老夫人没了,据说昨个请了个江湖神医,拿出个巨大无比的人形何首乌,当晚万嬷嬷就替季老太太给煎服了,睡前还好端端的,早上一起身,发现人都凉透了。
季松柏默了瞬,一回头见莫公公似笑非笑抿茶,眼中几丝哀恸之色转瞬即逝,言语中竟多了些感慨。
“前不久随赵大人出差,母亲曾俢书与我,称自己身体不适,我记挂于心,特意提前完成政务赶回,照顾母亲良久,本以为已经好转,哪曾想,今日病竟更重了些。”
白秋爽猛地抬头,一旁金嬷嬷神情也登时惊愕,措措不安道:“老、老爷——”
话被打断,季松柏沉声道:“去请李大夫来。”说完,他神情又带了些许歉然,递过一串质地清透的红珊瑚珠串:“公公,今日之事实属突然,还望公公见谅。”
没等他说完,略微阴柔的朗笑声就来:“无妨,季大人关怀长辈恪守孝道,杂家定会禀明陛下与国师,不过今日所来目的,还望大人铭记于心,过几日便会有京城人马过来,还望季大人提前准备好,免得耽误了圣上时日,咱家这边和季大人都不好交代不是。”
一番话说得婉转,季松柏捏了捏手心沁出的汗,呵呵两声干笑:“谢公公提醒,下官定谨记于心。”
等人离开,白秋爽立刻变了脸色,刚要发问,季松柏目光暗了暗,道:“将此事先压下去,入了冬,母亲尸骨停几日也无妨,程儿入宫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到程儿将来一辈子的幸福。”
说着,他脸上疲惫淡了几分,声音又大了些,即使刚传噩耗,他眉梢里也藏不住喜意:“今日京里来人,传圣上旨意,宣你入宫,没说缘由,但还是要仔细准备,万不可辜负了圣意!”
安程眼眸微垂,内心哂笑几次,淡然道:“但凭父亲吩咐,不过走之前,女儿想再去探访下祖母,也不知祖母身子到底如何。”
许是淡漠神情中眼神太过锐利,季松柏有些讪讪,干笑两声说:“你祖母近日身子骨不太妥当,不能染寒,大夫建议还是不随便见人的好。”
“这样啊。”安程微微一笑,语调微微扬,“那还真是遗憾呐。”
连续几日,安程蛰在院子里不出门,能变成黑猫的少年早几日就不知所踪,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可也知他来历非同小可,本就是萍水相逢,把她成功护送回家已是仁至义尽,彼此再不亏欠,相忘于江湖也没什么不好。
正盘算怎样李代桃僵然后从入宫之事中脱身,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季川环顾了眼,目光落在懒洋洋撑手坐在案几旁的姑娘身上。
以前他很少看她,交流多了后才发现无论是心性还是性格,还是外表,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完全不一样了,就比如这次,她差他做的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看清来人,安程呀了一声,眉眼透出欣喜,夕阳的光撒在她发间,泛出金色的光泽,季川耳根有些发烫,别开眼,清清嗓子才道:“人已经找到了,到时按计划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