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政绥拿出手帕擦手,说:“两份,带走。”说完他又交待道:“一份不要香菜。”
“我知道,您不吃香菜,一定不会有香菜,放心吧!您请稍等,立刻就上。”掌柜的麻利地把林悠悠碰倒的凳子扶起来,仔细擦了擦,“师长,您这边坐,很快就好!”
白政绥并没有要与林悠悠坐一张桌子的打算,掌柜的走后,他也准备到门口去等着。
谁知才刚转身,手却被人攥住了……
手上的温暖转瞬即逝。
林悠悠拉了他一下就立刻松开了。
白政绥转身,视线先落在她拉了自己一下的手上,避无可避地又见到她手腕的金镯子,最后才看向她。
她笑意盈盈的,“刚才,多谢了。”
“不必道谢,”白政绥看着她道:“你也是为了维护我。”
没想到他都听见了,这下该给他留个好印象了吧,林悠悠开心的笑了,又说:“还是要谢谢的,一会儿我请你。”
白政绥静默了一会儿,问:“你如何进的翻译组?”
“嗯?”
“董丽芳怎么招你进来的?”
林悠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她正在想着怎么解释,就听见白政绥又说:“有时间请人吃饭,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字写好。”
白政绥想到刚刚她送来的稿件,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能把字写的那么难看,刚开蒙的孩子都比她写的好。
“我……”
林悠悠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无纸化办公时代,她早已经习惯打字,简体字都写的一般般,更别提他们现在都是用的繁体字啊,她看是看得懂,可写起来费劲呐!
她手摸上镯子,绕了几圈,小声说:“我练字还不行么?”
她小小声说话的时候,声音更显软萌可爱,再加上语气间的熟稔,白政绥心跳突然又漏跳了几拍。
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每次见到她才会有。
白政绥暗暗咬牙,想要上前两步,更贴近她一点试试看。这时,掌柜的过来了,手上拎着一个小提篮,里面是做好的茄子罐。
等在门口的章绍见状,立马过来把钱付了,拎了小提篮与白政绥说:“师座,会议时间要到了。”
白政绥只好作罢,对林悠悠微一颔首,走了。
林悠悠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她侧耳细听,在饭馆人声噪杂中能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悠悠坐下来,轻轻揭开自己的那一份茄子罐。白嫩嫩的蟹肉很足,肥瘦相间的蒸肉很烫,汤汁浓郁,色泽鲜艳,香气四溢。她舀了一勺放入嘴里,食物的鲜香立刻在口中绽放,滋味浓厚,其中混杂着淡淡的香菜气味。
林悠悠想着他现在与自己在吃着同样的茄子罐,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不吃香菜。
会议在军部召开,离师部有近三十分钟的路程,白政绥原本准备去开会之前在小饭馆里随便吃点,后来耽搁了时间,只能在车上匆匆吃了几口。
快到军部时,章绍把他的小提篮收走,白政绥拿了帕子擦手。擦到右手手指时,兀然想到,刚刚林悠悠就是攥住了他这里,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好像还能感觉的到她手上的温度和柔软。
‘我练字还不行么?’
白政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她说话的声音如此软糯,还有她缩在墙角怕挨打的模样,明明就是个胆小的姑娘,白政绥倒是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刚刚自己的语气淡淡,神情怕也是一贯的冷漠,她竟然还敢来牵自己的手。
白政绥转头看向车窗外。偶有小吃摊上的灯光自窗边划过,星星点点的如萤火之光,却也给这样寒冷的飘雪之夜带来一点暖意。他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莫名觉得这颗糖好像特别甜一点。
这是第一次,有姑娘牵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赶榜单+攒收藏,一天两更,12:00与18:00,笔芯~
第5章 这时的他,才是完完整
林悠悠吃过晚饭,又跟掌柜的聊了聊,打探到石板桥的具体位置,然后才回家。
说是家,不过是她昨日才租的只有一个房间的小屋子,位于巷子口,二楼,窗外正对着大街。房子的主人搬去了国外,托邻居太太帮忙看屋子,要是有人要租,租金就让邻居太太收着。
房子空了很久了,林悠悠想租邻居太太可高兴了,还主动帮她添置了被褥。屋内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床,洗浴间,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
林悠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个热水澡,几乎被冻僵的身体这才暖和起来。
她回到屋里擦了擦头发,从行李箱里拿出日记本,躲进被窝。
冰冰凉的被子冻得她抖了抖,又把羽绒服套上才暖和一些。她朝手上哈了哈气,打开本子,认认真真地,把今天见到白政绥的事情全部都写了下来——
‘他与我印象中一样,可又好像有不同。叫白师长很不习惯,还是想要叫他的名字。他的那双眼睛,与许长安的一模一样,我是有多迟钝,非要等到……我才明白呢?
他好严肃,比那时的白政绥,比许长安都要严肃,还嫌弃我的字写的不好 ┭┮﹏┭┮
算了,我不跟他计较,谁让他虽然是很严肃的样子,可还是很有少年气,没有曾经流连尘世的沧桑。这时的他,才是完完整整的他啊!
今天我太心急了,差点就坏事,还是慢慢来,慢慢取得他的信任为好。刚才还打听到了颐园路的位置,穆秦说往生路与黄泉路一生一死相互依存,所以它们的位置都在一起。再过两天就是休息日,我再去看看。’
林悠悠的笔在往生路这三个字上,轻轻点了几下,然后又继续写,‘好像还是在做梦一样,我真的见到他了,活生生的白政绥。他的手很暖,还有,他不爱吃香菜。’
林悠悠搓了搓冻僵的手,哈了几下热气,把被子披在身上,缩成一团支着脑袋,回想今天见到白政绥的点点滴滴。他身上穿的军装,他说过的话,他走路的样子,还有他,带着暖意的手。
‘我赌上全部的运气,换来人生的两次幸运。
一次遇见你,再次遇见你。
原谅我的自私,下辈子太遥不可及,我只能争取今生。
—— 民国二十八年二月十一。’
林悠悠合上日记本钻进被窝。忙碌了一整天,带着满心的欢喜,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从军部开完会出来已接近凌晨一点。白政绥揉了揉眉心,刚坐进车里,章绍便弯腰探身进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座,派去监视林悠悠的兄弟回来了。”
“进来说。”
“是!”章绍坐到白政绥身边后,才道:“我们走后,林悠悠又跟赵老二聊了好一阵子,话题都是关于C城的街道和地理方位,”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您说她,会不会是想要城防图?”
白政绥瞥了他一眼,“要城防图会去问赵老二?在师部里多花些心思不是来的更快?”
章绍听后微怔了怔,而后恍然大悟,“原来这样!”
“怎么?”
章绍偷偷看向白政绥。
“看我做什么?”
“难怪林姑娘一直都围着师座您?!”章绍说完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您看她今天约您,您那么严肃的拒绝,以往的那些姑娘早就算了,可林姑娘她没有,她那字写的也是够难看的,她还敢来送稿件,不怕您的训斥,您说,要不是真的把心思都花在您身上,她能这样?”
最后章绍肯定道:“这一定是敌军的美人计!”
他想了想又说:“我想她也许是故意把字写的那么难看,她懂英日双语,这么有学问的姑娘,字会写得像她那样?她如此做,或许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或许是为了混淆视线。”
白政绥听了章绍的分析,倒没觉得林悠悠是故意把字写那么难看,从笔划中能看出,她确是没有练过字。这也正如章绍所说,明明识字,还会英日双语,偏偏字写的如此不好,挺让人费解。
白政绥正在暗思,忽然听得耳边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
“一抬头我就瞧见了一对鸳鸯来戏水啊,鸳鸯戏水成双又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