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被吵得睡不着,第二天太阳还没出又被村里小孩吵醒。她忍着一肚子起床气把电视关掉,“强子回家帮你妈干活去,要看晚上再来。”
强子撅着嘴,知道奶奶大伯都听姐姐的,只能不情不愿起身。
几个孩子愤愤不平,“小气鬼,不就看会儿电视嘛……”
林雨桐也不跟几个小屁孩计较,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客随主便。
“雨桐起了?我让他们小声些,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会儿,人大人知道了还说咱小气呢。”
雨桐可没忘记,刚才一群熊孩子争台都打起来了,不止吵人,万一不小心摔坏电视,或者触电,这责任算谁的?更别说从昨晚就乱摸乱按,看着就心疼。
这可是一家子起早贪黑挣来的。
但她也不跟伯娘顶嘴,只是甜甜一笑,“我大伯呢?”
“去拿红籽了,天气好种下去,好育苗。”
林雨桐一顿,总觉着“红籽”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似的。
伯娘捏捏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红籽就是三七籽,你们年纪小,没见过那颜色。”
雨桐恍然大悟,她以前一直以为三七跟土豆红薯一样,是用根茎培育出来的。后来打工时曾遇到一个“三七之乡”出来的同省老乡,才知道上规模的三七种植都是选籽育苗。
诶……“等等,大伯要种三七?”
“对呀,你爸说这两年三七价涨得厉害,给咱们拿了红籽来,过几天还送一本专门教人栽培的书呢。”
雨桐挑挑眉头,“林老二会这么好?”
伯娘脸色严肃下来,“他是你爸爸,纵然有不对,你也要给他基本的尊重,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了,知道不?”
“知道了,下次都不说,他咋这么好心?”有致富点子不藏着自己搞。
伯娘无奈的揉揉她后脑勺,自己带大的孩子终究是舍不得说重话,“他们在城里没地,种子和栽培技术他提供,以后种出来分他一半的利,你大伯今年也寻思着搞个经济作物,这不……”
“一半?真会狮子大开口。”
伯娘也有点不赞成,但男人决定的事,她也不好背后议论,“随他们吧,那是大人的事,你好好学习就行,别瞎操心。”
雨桐却没办法不操心,实在是林老二无利不起早。难怪上次能忍住被她挤兑,原来这才是“正事”。
光提供点种子,图书馆借本书来,就要瓜分走一半的利润。这成本投入几十块钱,要种成了收益就是几千上万块。要没种成?也没关系,反正田地不是他的,汗水不是他流的,起早贪黑伺候的也不是他,几十块就当打水漂罢了。
林老二这颗心,可真够黑的。
而且,林家田地本就不多,又要养三个“吃穷老子”的半大孩子。田地全拿来种三七了,那明年的口粮从哪儿来?
据她所知,三七光育苗就得两三年,真正挂果出笼怎么也得四五年。周期太长,未知因素太多。
这四五年林家靠什么过活?要是几年后三七卖不出去,或者中途失败……雨桐不敢想象。
“伯娘,这三七咱不能种。”
张灵芝以为她说孩子话,随意敷衍几句忙别的去了。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茬,从没听谁说要种三七,林老二这鬼主意到底是咋来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世纪之交,受日本三七的冲击,华国本土三七价格低廉,无数药农血本无归。
林家的家底,根本扛不住。
对,家底。
她忽然心头一动,“伯娘,我爸他们知道咱卖鸡枞的事吗?”
张灵芝往猪槽里盛满猪食,“知道呀。”
“不是说好不说出去的嘛?”
原来,这事还真不能怪林大伯。
他天天在菜市场卖鸡枞,人来人往的大地方,不知怎么就被陈丽华看见了,当场自然是不可能去相认的,让朋友知道自己有个卖菜的大伯子多丢人呐。可回去就给丈夫吹枕头风,鸡枞是稀罕物,他们在城里要吃都得花钱买。
既然大伯子家就有,还花那冤枉钱干啥?
林老二深觉有理。
连着上菜市场拿了几次,每次半斤八两,也不多。林大伯心胸阔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会特意跟家里人说,大家自然都不知道。
自个儿吃不算,陈丽华还给几个领导送了不少,借花献佛她最拿手。
没几天,伯娘发现每天带回来的钱好像少了十来块,跟大伯提了一嘴巴。
第二天,陈丽华再连吃带拿,他就委婉的告诉她,这鸡枞并非自家白捡,而是花钱从村人手里收来的。
刚好当时有陈丽华领导在,深觉大伯子不给自家留脸,就记恨上了。又让林老二旁敲侧击打听,林家到底靠这买卖挣了多少钱。
第022章
众所周知, 三七浑身是宝, 花、籽、根茎均可入药, 能治疗外伤出血、跌扑肿痛、月经不调以及多种心脑血管疾病。
所以价格昂贵,有利可趋。
但陈丽华一个劲撺掇林家种三七, 却并非好心。
伯娘虽未赤裸裸的明说, 可林雨桐清楚陈丽华德性,这女人上辈子可是林老二仕途上最有力的“贤内助”。
她曾自豪的吹嘘过, 年轻时候把一起跟她竞选支部书记的“好友”搞到丢了饭碗, 后来又一路从机关幼儿园爬到区教育局, 跟市委分管教育工作的林老二遥相呼应,夫唱妇随。
林雨薇能嫁入豪门, 跟他们社会地位逐步上升也有一定关系。
雨桐恨得牙痒痒,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两口子知道大伯家挣到钱, 不安好心呢。
想到就行动。
她立马跑田里,把正在挖地的大伯叫回家。
“丫头这是咋了, 家里有事儿?”汗水顺着大伯黑里透红的脸颊滚落, 两颧上的晒斑像鹌鹑蛋的壳, 刺眼又心酸。
雨桐别开视线, 把浸了凉水的毛巾递给他,“大伯别种三七。”
“听你爸说怪值钱, 到时候赚了就能供你们上大学,以后也当老师当大夫,吃国家粮。”
他被老二忽悠得头脑发热, 雄心满满,搞不好就要血本无归了,我的傻大伯。
“他骗你们呢,别上当。”
大伯动作一顿,“啥?”
“他们故意骗你的。”
男人忽然面色严肃起来,“雨桐,你爸妈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作为小辈,你不该说他们,更不能无中生有。”
又是跟伯娘一模一样的论调,连神情语气都一样。
一个人的脾性不可能短时间内改变。雨桐也不跟他顶嘴,“那大伯先等两天,能不能给我一点红籽?”
反正这几天村里还有人请帮忙,可以挣工钱,林大伯本就打算等几天再种。“红籽在楼梯下桶里,听说两百多一斤呢,别浪费。”
红籽两百多?可那老乡说她家的十块一斤都卖不出去。
林老二拿准了大伯在家不知外头行情,故意抬高物价,好让大伯对他感恩戴德。
无耻!雨桐气得双手发抖。
周一到学校,她把红籽交给蔡星月,麻烦他爸帮忙看一下品相怎么样。蔡叔叔是搞林业种植的老手,比一般人懂得多。
下午,班主任说学校组织知识竞赛,大家都踊跃参加。
这年代的孩子也没听过啥知识竞赛,但老师说有奖品,大部分人就报名了。别的班是老师指定几名尖子生参赛,全校选手一共40人,(3)班就占了28个。
“小杨你这不厚道啊,去了大半学生,到时候我的生物课咋办?”
杨乔顺笑笑,“下星期我用英语课跟您换怎么样?”
老教师其实也没心思搞教学,只是见不惯他带着学生搞事情。“小杨啊,你还年轻,这地方咱呆了几十年,出不了啥好笋,你就不用费心了,该领工资领工资就行。”
别他妈一天瞎搞事。
“就是,王小东那样的也去,这不浪费名额麼?”
杨乔顺反问:“学校有名额限定?”
几人讪笑不已,现在的年轻人真会钻空子。
雨桐也没时间关注这场竞赛,只知道安排在下周。因为星期五下午,蔡星月告诉她:“那不是三七红籽,是田七的。”
“我爸还说了,云岭不适合种田七,产量低,病虫害多,还不如就种小麦呢。”
田七跟三七其实是同一种植物,名义上是差生和尖子生的区别,可对土壤、气候的要求天差地别。到时候大伯照着三七的种植条件来,驴头不对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