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所思(82)
珍珠是花魁,花魁自然是有恩客的。
她想过会遇到原主恩客的情况,所以赎身后没怎么犹豫便决定离开京城,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却没想到,竟然还是遇到了。
而这个恩客,身份却全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对面男人那张脸,便是烛光再昏暗,她也不会认错。
——计太师,计都。
计都看着坐在床上,身体像受惊的猫一样紧紧绷起的女人。她用被子挡住了半边身子,被子没挡住的部分,丝绸的亵衣轻薄柔软,往上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而颈子之上,是一张没有任何伪装的脸。
桃花眼,樱桃唇,芙蓉面,不胖不瘦,恰到好处,正是一张再美丽不过的脸。
洗去里白日里伪装的脂粉,这张脸比之金谷园的最顶级的美人也毫不逊色。
距离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微肥的模样,竟然仿佛又回到年华最好时似的,且竟更多了一分少女时不曾有的风情。
此时,因为惊讶,她的红唇微微张着,张成了诱人的形状,仿佛在诱人轻啄,映着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端的叫人食指大动。
方才刚散的宴席间,计都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好,说是千杯不醉也不为过,方才便觉得酒意已散尽了,然而此时,那酒意似乎突然又涌上头,烧地他双眼一片通红。
他走上前,喑哑着嗓子:“没良心的小东西,这么久不见爷,再一见居然敢装不认识爷,胆子肥了,嗯?”
他突然一个大步踏过,一步就走到了床边。
甄珠猛然向床里缩。
然而却哪里躲得过男人高大地令这床铺都显得窄小的身躯。
大手一捞,甄珠便落进了他怀里。
甄珠呼吸猛地一滞,秀眉蹙起。
一是为身体突然为人所制的不安全感,一是为男人身上浓重的酒味和脂粉味儿。显然,男人是酒席刚散便来了这里。
那浓重的味道熏地她恶心欲呕,使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男人。
然而男人的胸膛如铁板一般,她加诸的力气实在太小,小猫挠痒似的,根本不能推动男人半分,反倒叫男人以为她在玩儿什么情趣,轻声笑了起来。
“胆子真是肥了,一别三年,还叫爷刮目相看了。”
他陡然搂紧怀里的女人,涌动的欲望教他再也忍不住,动作大了起来。
“原当你只会画那些劳什子花鸟山水,没想到居然还会画春宫……”他低低笑着,声音粗哑,“怎么,当时伺候爷的时候怎么还藏着掖着?”
靠近了,那浓重的味道愈发叫人难以忍受,再一想到这个男人的身份,甄珠闭了闭眼,再次伸出双手,用尽全部力气,猛地将男人推开。
因为憋着气儿使劲,她的脸涨地通红。
猝不及防之下,男人竟真的被推开了少许。
虽然只是少许,却也足以叫男人惊讶。
他挑起眉,“啧”了一声,看到甄珠绯红的脸,却又轻笑:“怎么,还害羞了?你这全身上下,哪一处没被爷看过?”
甄珠的心弦陡然一颤。
心思急转着,片刻后,轻轻垂下了眼眸。
“太师大人……”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还请您……莫要再提。”
计都皱起眉头。
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似地道:“是了,你从良了。”
他紧紧盯着她,眉头却又蹙起来,忽然,又轻笑一声。
“从良了又怎样?”他陡然又将甄珠搂在怀里,漆黑的眼里有浓重的欲念,更有势在必得的霸道,“你跟了我十年,从良了就不是我计都的女人了?”
他仰起头,轻笑突然变成哈哈的大笑,粗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竟显得极为刺耳,笑的同时,他眼里欲念又起,抓着甄珠的手陡然用力,魁梧的身子猛然压下来。
甄珠心里一惊,正要再说什么,男人的脸却依旧压下来,带着酒气的嘴陡然咬住了她的唇,眼看便要用强。
甄珠大急,目光一闪,下定决心般,突然张开嘴,猛然咬了下去。
“嘶!”
伴随着呼痛声的,是计都的身体陡然离开的动作。
他伸手摸向唇边,毫不意外地摸到了血。
再看甄珠,她红润的唇和雪白的牙上,同样沾染着血,那血,自然也是他嘴上流出来的。
甄珠握紧了拳,心念急转,身子立时便趴伏了下来,做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姿势。
“请太师大人饶恕……”她声音颤抖,似是极为害怕,“但是……民女已经从良,只想斩断前缘,过些安生日子,求大人……看在过去情谊的份儿上……”
计都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她身姿楚楚,作态更是楚楚,虽然刚刚胆大包天地咬了他,却又立刻伏低做小地认错,十分及时阻止了他心里刚刚涌起的那些微怒火。
她这反应,似乎没什么错,却又奇异地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张脸,这副身子,他再熟悉不过,从十几岁还是个黄毛丫头时她便跟着他,从跟了他后便再没了别的男人,除了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也算是跟他时间最久的人了,她熟悉他,他也熟悉她。
原本以为再见不着了,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谁想到竟然还能见着,而一见到,过往的那些记忆便瞬间又涌上来,哪怕她把脸涂成那样子,他也一眼便认出来了。
只是,几年后的再次相见,她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仅画的画儿不同了,连性格似乎都有些变化。
是时间才使得物是人非了么?
不过,也挺有趣的。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笑了起来。“不愿意就不愿意,这么害怕做什么?”他挑着眉,一把将甄珠扶了起来,“还说那些见外的话。咱俩的关系,用得着这么客套?”
甄珠深吸一口气,抬头,有些意外地看到男人眼里竟真的没有一丝愠怒,反倒像是宽容的长辈对待调皮的孩子似的,眼里还带着笑。
看来,原身跟男人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要深一些。
她脑中快速地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细思,面上也没露出什么,只依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微微低着头道:“大人……如今你我身份,毕竟已不同往日,民女不敢僭越。”
计都“嗤”地一笑。
“不敢僭越,你倒是敢咬我啊?”他陡然伸出手,揉她头顶,叹了一口气,“听说你今儿去了金珠院子里,我还当你终于忍不住了,这才来找你。”
“你既不愿,我又怎么会逼你?”他自信地笑了起来,眉眼间有丝霸气,“你当爷是什么人了?还用得着强迫女人?”
他又瞥了她一眼,又嗤笑一声,“行了行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之前脸抹成那鬼样子见我,还给那姓方的说话的底气哪儿去了?”说着,他忽然眉头一皱,“那姓方的……你跟他——”
甄珠屏着气,声音竭力平静地道:“大人,我的画能有如今的名声,全赖方老板的手段,他虽有些私心,想藏着我不叫别人知道,好一人独赚,但的确助我良多,还请大人不要怪罪他。”
计都揉揉眉。
“算了算了。”他挥挥手,脸上有些不耐烦。
“一说起他你又长篇大论地,爷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么?况且——”他嘴角勾起,“我留着他,可还有用呢……”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呷在喉咙里说出的,哪怕人就在跟前,甄珠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又直觉那似乎很重要。
试探地轻问:“大人,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计都摆摆手:“没什么。”
说罢,又低头看她,道:“以后别再做刚才那副样子,之前那样就挺好。你说得对,你如今不是妓子了,犯不着再跟以前似的,既然那方朝清给你炒出了个‘天下第一春宫画师’的名头,你就得拿出‘第一画师’的架势,再摆出以前那作态,就有些不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