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所思(37)
少女一愣,旋即会意过来,对着缺七狠狠地叩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缺七叹了一口气,不再看她,转身又进了屋里。
屋里,因为阿圆方才那一动怒,其余少女们再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了,一个个屏息静气,老老实实地做着分内的事,哪怕见那少年公子的目光再怎么在她们身上打转,也没有了半点绮思。
缺七又去墙角拾了蝈蝈笼子,拿到阿圆跟前。
“公子,大将军死了。”她语气平铺直叙地道。
阿圆的目光便从少女们身上移到蝈蝈笼子上,猫眼一呆,旋即便又恢复平淡。
“死了就死了吧。”
缺七看着那肚皮朝上,直挺挺,硬邦邦,再也不复之前纠纠雄风的“大将军”,不禁呆了一呆,心里有些可惜。
多好的蝈蝈啊。
二十两银子呢。
却又听她家公子问道:“小七啊,你说这些丫头,跟那个姓甄的女人比如何?”
她抬头,就见阿圆一脸若有所思地指着那些少女。
缺七扫了扫那些少女,脑海里又闪现出那甄姑娘的模样,诚实地道:“不如甄姑娘。”
虽然这些少女也都十分美貌,但的确还没一个能比得上甄珠,倒不是五官有多大差距,而是整体的,整个人给人感觉的差距。
那甄姑娘浑身有股特殊的气韵,坦荡自信,潇洒迷人,便是披着宽大肥丑的衣袍,都盖不住那股气韵,即便她是女人,都觉得这样的甄姑娘很美,在男人眼里,肯定更美吧。
阿圆撇撇嘴,一脸不爽的样子。
“看来这次我那哥哥还没瞎彻底,起码挑了个真美人。”
旋即又喃喃着:“不过,他会就那么肤浅?长得美就行了?”
“哦,她还不爱钱,几千两的谢礼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一般人都做不到吧。”
“嗯,还会画画,虽然是下流的春宫画……一个女人画春宫画?果然是个会找铁匠做姘头的放荡女人。”
他低声喃喃着,有些话缺七都没听清楚,索性就任他嘀咕,直到听到他陡然提高声音叫她的名字。
“小七!”
缺七立时道:“公子有何吩咐?”
然后缺七就见她家公子粉白的面皮上浮现一丝几不可查的红晕,吞吞吐吐地道:“就是那个……那女人的……那种图,给我找来些,越多越好……”
缺七嘴巴微微张大,有些古怪地看了她家公子一眼。
难道,她家公子……终于开窍了?
嘴里却应道:“是。”
——
缺七的办事效率很高,虽然因为悦心堂不再出售,如今“风月庵主人”的春宫画在市场上已经十分难求,但缺七还是在日暮时便搜罗了足足二十多幅,通通送到了阿圆的房里。
自然,画是放在匣子里的,缺七只匆匆看了一眼就羞地满脸通红,急忙找了匣子装了,少八好奇地要看,被她没好气地吼走。平白惹了一顿吼,少八还委屈地不得了。
阿圆被一群美貌少女们侍候着沐了浴换了衣,然后便将少女们通通赶走,房里不留一个人,只自个儿披散着微湿的长发,穿着雪白的单薄寝衣,在昏黄的烛火下,打开了匣子。
一打开,便看到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画面背景是悠悠河水和湛湛夜空。
蓝黑色的天幕上一弯晓月孤悬,落在河水里照影成双,河水之上,一弯拱桥亦是弯弯如月,桥上有一高亭,正是洛城有名的天津桥,立于高亭中,四面河水皆可望见月影,这景色,便是洛城八景之一的“天津晓月”。
只看这,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幅景物图,虽然这图的颜色和线条都有些奇怪,又真实又虚幻,与现今的画法大为不同,但起码内容还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那弯弯如月的拱桥亭子上,抵死缠绵的男女。
月光下,一双男女清晰的眉目恍然如真,与平常人物画上一条线代表眼睛,一条勾代表鼻子的画法截然不同,那五官那皮肤,猛一看便像是两个真人一般。
清淡朦胧的月光洒下来,使得两人的面部轮廓有了柔柔的光晕,益发显得男俊女俏,且有股温柔旖旎的味道在里面。
而从人物的面部往下移,便是那充满着诱惑力的躯体。
紧紧交缠,纤毫毕现……
“啊!”
匣子被猛然阖上,阿圆圆圆的猫儿眼瞪得比月儿还圆,粉白的脸颊上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丝红晕,映地一张脸如抹了胭脂的美玉。
他不由双手捂了脸,旋即又分了一只手捂着胸口,听着那“咚咚”的心跳声,气急败坏地骂了句。
“呸,居然画出这东西,忒不要脸!”
骂罢,便将那装了“不要脸”春画儿的匣子推到一边,气鼓鼓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只是,翌日晨起,他瞪着两腿间裤子上的东西,再望向床头柜上那只木匣子,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听到他晨起声,丫鬟们敲了门正欲进来,却被他喝住:“先别进来!”
说罢,赶紧褪了裤子,揉吧揉吧扔到床底,又赶紧到衣柜里翻了条新裤子穿上,才让丫头们进来伺候。
经过昨日那一遭,今儿丫鬟们也格外规矩,个个目不斜视。
只是那伺候他穿衣的丫鬟,在看到他那与雪白上衣颜色明显不同的宝蓝下裤时,不禁愣了一愣,脱口道:“公子,您的裤子……”怎么跟昨儿睡前不一样了?
只是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公子怒目圆睁地看着她。
丫鬟登时战战兢兢地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裤子不一样便不一样吧,关她个小丫头什么事儿。
第28章 给我揍他
时值春暮,院子里的那颗枣树又结了青青的枣子,小小的一颗才黄豆大小,掩在青枝翠叶间,却已经有调皮的孩童拿了长竹竿来打,打下来自然也不是吃的,就是纯粹捣蛋淘气罢了,阿朗和甄珠说了他们几次都不听。
阿朗在院子里练完功夫,听到外面又有长竹竿拖地发出的“刺啦刺啦”声,几个纵跃,便爬到了枣树上,躲在枝叶间。
待那些淘气小子又将竹竿伸到枣树里,他一手抓住长竹竿的一头,猛然使力,底下握竹竿的小子冷不防被往前拽着跑了几步,然后吓得哇地一声松了手。
阿朗握着竹竿不动,很快,剩余几个小子按捺不住好奇,除了那哭了的,其余几个排着队,一个连一个串糖葫芦似的握住了竹竿另一头,然后扎着马步,脸蛋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誓要把竹竿夺回来。
忽然,竹竿另一头劲道却猛地一松。
几个正使了全力的小子顿时被晃,趔趄着后退几步,然后通通屁股亲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这下,“哇”地几声,小子们全哭了。
一边哭一边爬起来,捂着屁股,嘴里嘟囔着,却是委委屈屈地找爹娘告状去了。
阿朗嘴角扯开小小的弧度,脸颊的小涡若隐若现。春日灿烂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泄下来,在他斑驳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他笑了一下,便转头看树下。
树下,甄珠正在画画。
画的是小院外远处的高楼檐角,天际飞鸟,湛蓝的天空做背景,看上去便有心情旷达之感。然而画面的视角出自这一方小小的院落,小半天空被院墙遮挡,便使得这旷达之中又略带了隐隐的一丝压抑。
不过,阿朗当然是看不出这么许多的。
他只知道,这同样的场景,甄珠已经画过很多次了。
不独这场景,这小院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哪个没被她画了很多次呢?
不是她多喜欢画这小院的风景,而是困在家中只能画这小院,甚至就连他,甄珠也为他画了许多画像。静着的、动着的、练武的、做活的、读书的、写字的、全身的、局部的、正面的、背面的……她说他是她的“模特”,他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但他很喜欢,很开心,每次都很配合她画,一动不动几个时辰也心甘情愿,她给他画的每一幅画,他都小心地收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