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所思(108)
现实里真正的催情药物,仅仅是稍微放大人类的欲望而已,只要稍微有些自制力便能克制住,所谓药后乱性,定然是人本身便有了乱的心思,只不过虚伪的人类不敢直面自己的欲望和不自制,所以便把帽子扣到药物的头上。
甄珠的欲望的确被勾起来了,但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然而,药物勾起的欲望可以控制,心底生出的欲望却无法控制。
眼前的少年看着她,清艳的脸上红晕遍布,或许是真傻,或许是假傻,不论如何,他的反应都十分符合动物的反应,那便是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欲望,毫不克制地展现自己的欲望。
而他展露出欲望,求偶般看向人的样子,实在太过动人。
他伸出手,那双漂亮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她,清俊的脸庞染了薄红,仿佛天上仙子坠入了凡尘,伸出手问她可愿与她一起在这红尘里翻滚。
甄珠能够抵抗药物的侵袭,却有些迷醉在少年动情时动人的模样里。
所以,在少年将手扯住她的衣角,并且将身子试探似地靠过来时,她没有推开。
暖香细细,红烛高照,绯色的帘幕上映出一双人影,在烛光里起伏不定。盘旋着龙凤图案的花烛愈燃愈短,却仍旧很长,足够燃到旭日东升,长夜过尽。
花烛燃了一夜。
——
夜色下的太师府仍旧灯火明亮。
一串串的灯笼串成了链,桔红的光芒落在酒盏中,给清亮的酒液染上醉人的绯红,仿佛佳人颊上飞红,本就醉人的酒便更添几分蛊惑。
宴席上的宾客们推杯换盏,饮着美酒,拥着美人,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只除了坐在最高位的人。
“……还要多谢太师。”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举起酒杯,朝那坐在最高位的男人敬道。
他年约五十,身形臃肿,身上穿着华丽的宗室华服。
“托太师的福,我那可怜的侄儿,子嗣有望了啊!”男人一口喝掉杯中的美酒,痴肥的脸上露出呆滞的笑容。
他声音很大,瞬间便盖过席间许多人的声音,引来众人的目光。
听了他的话,顿时便有人好奇地问道:“咦,寿安郡王此言何意?你侄儿,莫非是指——那位?可哪又与太师何干?”
这人一问,旁边的人目光便更加向男人身上聚集。
被人这么注视着,那寿安郡王顿时有些得意。
他陡然眯起了眼,一拍大腿。
“就是我永安宫的那侄儿啊!可怜见的,我高氏皇族血脉稀薄,我与先帝同祖,当年同辈兄弟虽不多,却也有十来个,谁知到了下一辈子嗣如此不丰,先帝更是——统共也就留下陛下和永安宫两支血脉,叫我等如何不忧心哪!”
寿安郡王摇头晃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周围人便纷纷安慰起他来,只是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
当今皇族血脉虽寥落,却不代表宗室便高贵了。
相反,恰恰正因为人丁稀少,所以宗室力薄,没几个让人看得起的人才,更没有什么掌了实权的,所以在朝中并没什么话语权。
便如这寿安郡王,身为先帝的堂兄弟,然而一事无成,生性最是贪图享乐,整日醉生梦死,到了三十多岁才勉强封了个郡王,没有半分实权,因此并不怎么叫人瞧得起。
像太师府的宴席,请来的人位置或许没他高,却几乎个个比他有实权,因此他在宾客里毫不起眼,若非他向太师敬酒,席上的目光也不会转到他身上。
第82章 遇刺
座上的计都停止饮酒,也将目光看向寿安郡王。
寿安郡王不由挺起胸膛,看向计都的目光带了点讨好:“还是得多谢太师大人,此番为陛下费心费力选妃,又为我那永安宫的侄儿择了贤良淑女,实在是用心哪!”
计都面上淡淡的:“郡王说笑了,听命行事,怎敢居功。”
寿安郡王抹了抹流汗的脸,却仍旧不放弃恭维。
“虽说是听命行事,但起码那位甄美人是太师亲自为我那侄儿挑选的,我可是听说了,那位美人长得是——”他嘿嘿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什么美妙的事,浑身便如一座肉山般颤颤巍巍。
却忽听座上传来一道饱含冷意的声音:
“你说什么?”
计都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又问道:“什么甄美人?”
甄,并不算一个很常见的姓氏。
寿安郡王有些瑟缩,有些茫然:“就、就是太师为我那侄儿挑的美人儿啊,听说还画的一手好丹青,是个才德兼备的淑女。”虽然不知计都何故突然变脸,他还是咧开嘴,讨好地笑了一笑。
“咔擦!”
清脆的酒杯碎裂声突兀地响起,喧闹的席间静了一瞬,众人面露惊愕地看向座上。
座上,计都松开手,四分五裂的碎瓷片从手中滑落,落在木几上,发出微微有些沉闷的碰撞声。
无人敢说话,面上露出惊惧之色。
只有他身旁坐着的一位五官妩媚神情清冷的美人神色不改,只瞥了计都一眼,便另拿了一只酒杯,缓缓将其斟满。
少顷,计都才忽然一动,端起美人倒的那杯酒,向座下诸宾客笑道:“诸位大人怎么突然安静了?可是我计都招待不周了?来,喝酒,继续喝酒!”
他哈哈笑着,脸上半点不见方才的阴沉,说罢,便将手中那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仿佛寒冰解冻般,倏忽之间,席下陡然便又热闹起来。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仿佛方才瞬间僵滞的气氛不过是错觉。
然而,今日的宴席却散地比寻常早许多。
宾客渐次离去,太师府依旧灯火通明,只是依旧坐在座上的计都脸上却已没了笑,只面色沉沉地坐在那里良久不言。
“大人……”金珠轻轻唤了一声。
计都却恍若未闻,直到“咔擦”一声,手中酒杯再度碎裂。
“好、好!”
他连道了两声“好”,随即猛地起身,目光狠厉地瞪视着皇宫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一只巨兽,正伸出锋利的爪牙和巨大的身躯,将他重重压下。
他握紧了拳,因为过于愤怒,以致甚至有些面目狰狞,然许久,那狰狞的面色中忽又露出一抹悲凉之色。
“计都啊计都,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无能……”
他低声喃喃着,那声音太过低微,便只有他身边的金珠,以及紧紧站在身后的计玄听到。
然而,低喃过后,他忽地又笑起来。
那笑声从低到高,渐渐升起,仿佛古朴悠远的洪钟,自远而近地撞进人耳蜗,最后变成响亮到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张狂至极的大笑,却莫名能从中听出一股悲凉,且这次不再只是近边的金珠和计玄,远一些的护卫和奴仆们也尽数听到了,此时皆揣揣地偷望向他。
金珠与计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计都的笑声不停,忽然起身,大步离去,却是走向了马厩,牵了匹宝马,一跃而上后马鞭一甩,嘶嘶马鸣中,夜空里如流星般疾驰出府。
计玄赶紧唤了十来个身着玄衣的贴身护卫骑马跟上。
出了太师府,计都纵马朝城外狂奔。狂风吹地他衣衫猎猎,髯发狂乱,如一颗黑星,迅疾地奔驰而过,不多时便将护卫甩开一大截。
只有两个人勉强能缀在他身后百步的距离。
计玄伏地身体,一边紧跟着前方的计都,一边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跟在身旁的人。
同样玄衣云纹的贴身护卫打扮,只是身量却比其他护卫修长劲瘦许多,还是少年的模样,仿佛一杆刚刚成长起来的青竹。他伏在疾驰的马背上,一手牢牢握紧缰绳,仿佛半点不受马背的颠簸影响,马鞭一声又一声落下,鞭笞着他胯下的马儿奋蹄狂奔。
阿朗。
计玄微一愣神,脑中冒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