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穷酸书生也不恼,只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
“都说除夕宴上是太子妃大闹岁丹殿,可在下听说,这四皇子可也不清白啊。”
卖炊饼的年轻人跟闻到的腥味的猫般,急急地探头过来。
“此话可解?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四皇子当真有唐突佳人了?”
这下那穷酸装腔作势起来,摇了摇手中的一把破扇,高深莫测道。
“不可说,不可说。”
可把那位卖炊饼的年轻人急得抓耳挠腮不可解。
中间卖包子的大娘看不惯了,凶巴巴地瞪了那穷酸书生一眼,嗤笑道。
“你问他作甚!他一介白衣又能知道什么?”
“胡秀才,你家今年过冬的柴火可置办好了?还有余暇让你出来街头巷尾地胡说八道?”
那位胡秀才大感扫兴地放下茶碗,作势要拂袖而去。
那卖炊饼的年轻人赶紧上前拉住他,顺手递给他一张炊饼,腆着脸道。
“别气别气,他们不爱听,我听嘛。”
那位胡秀才顺手卷着饼便收了起来,这下倒不卖关子了,直接说了。
“在下听说,那日在岁丹殿内确有一位大家闺秀,乃是平远侯府王家的姑娘!”
众听客均是一阵惊呼,惊叹之情溢于言表。
卖包子的大娘恼于自己的风头被人抢了,竭力做出不屑地姿态来反驳道。
“胡说,王家小姐与四皇子偷情,太子妃这个做人嫂嫂的有什么好管的!”
“真要是捉奸,也得是四皇妃去,太子妃折腾这一手又是为哪出?胡秀才,你就是瞎编也得讲点道理。”
众人又都觉得这大娘说的甚是有理,纷纷把疑惑谴责的目光的投向那位穷酸书生。
胡秀才冷笑一声。
“大娘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四皇子和王小姐偷情,太子妃为何气恼?”
“呵,您倒不如问,东宫那位为何气恼了!”
咿咿咦,这还和东宫那位殿下能扯上干系,在座的一半竖起耳朵静待下文,一半忍无可忍地扔下铜板就要离去。
连卖馄饨的那位老汉都不由变了脸色,警告那位穷酸书生道。
“胡秀才,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小心被抓进去可没处哭去!”
胡秀才脸上带了点目空一切的清高样子,嘴巴倒是解释得利索很了。
“这可不是在下胡说,你们只道那是位王家小姐,却不知道是哪位王家小姐!”
“莫不是……”卖包子的大娘素来对这些大人物来来往往的八卦热衷得很,被那穷酸书生这么一提醒,立马悟了,转而就惊了。
“大娘,是什么是什么?您老倒是别卖关子啊!”
迎着众人期待中带着急躁求知欲的眼神,卖包子的大娘结结巴巴道。
“我只是道,去年九月份的时候,似有风声传来,说是平远侯府与韩将军家结了亲,说的就是那王家的一位姑娘定给了韩小将军。”
在大庄,姓韩的将军不少,但在洛城人口中的“韩将军家”,却绝无二指,专代韩少功将军家。
而韩小将军,就更不会有人弄错了,非韩浩莫属。
大娘也是震惊莫名,一时难以置信,久久才道。
“我听说之前韩小将军还未王家姑娘抗旨,拒了圣人赐下的姻缘,这要是这位王姑娘,可真造孽啊……”
“造孽啊造孽……”
众人也纷纷感叹起来,一半是被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吸引得意犹未尽,一半也是为韩浩所不值,纷纷斥骂起四皇子夺人所爱、王姑娘水性杨花起来。
倒是把太子妃和白家都抛到了脑后。
胡秀才眼睛骨碌碌一转,趁着众人围着大娘感叹的时候,一甩袖子赶紧溜走了。
等他逃到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巷道里,把脸上的黑灰一抹开,又脱下了又臃肿又破旧的棉大衣,改头换面地再出来后,就不再是“胡秀才”,而是“胡姑娘”了。
这位“胡姑娘”长相平平,眼睛倒是极为灵动,东瞅瞅西望望的,很快就顺着人流挤进去,泯然于人群之中了。
可惜她这次倒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正在一胭脂水粉摊子前挑三拣四时,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几下。
“胡姑娘”不高兴地回头斥道。
“先来后到,不要着急嘛!”
她说话还是留了点分寸,即使是不耐烦的话,也强撑着拖了点撒娇的语气。
这也是这段日子吃够了苦头,练出来的。
“不急不急,”后面的长须文士憨态可掬地笑着道。
“符姑娘您慢慢挑,挑好了我们再说就是。”
符悦脸色一变,脸上登时失了血色,扔下手里正在挑的东西就跑。
她要是真有那跑得了的资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这般改头换面、偷偷摸摸地活着了。
毫无意外,符悦被人抓住,扔到了一座偏院里关了起来。
长须文士毕恭毕敬地顺着暗道走到另一间书房之中,冲着书房中人先礼数周全地拱手见过,然后才道。
“符姑娘已经带到了,先生不见她么?”
这座书房与关押符悦的那间屋子之间有扇一整墙的单面琉璃,在书房里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另一边的符悦那坐立难安的姿态,符悦却感受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正被人监视着。
书房中人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上一黑一白,厮杀得格外激烈。
纵是自诩对棋道颇有见地的长须文士见了棋势,也不得不感叹下棋人的七巧玲珑心。
那棋盘上竟隐隐有独孤求败之态势。
听到长须文士所言,那人很客气地站了起来,行为举止上没有带出半分寻常才子恃才傲物的倨傲之色,反而对长须文士也尊敬地很。
此地若是有第三人在,必然会被这俩人互相间的客套、恭维看的一头雾水,弄不清此二人间究竟是怎么个关系。
书房中人站到那整面单面玻璃墙前,轻轻抚摸着赞叹道。
“此等琉璃,确实是巧夺天工。”
长须文士淡淡一笑,既不过分得意也不过度谦逊,当得起“不卑不亢”这四个字的评语。
书房中人深深地看了长须文士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回答了长须文士的先一个问题。
“见或不见,又有何用。”
“她……心性已左,我,多说无益。”
“就这样吧……”书房中人细细地抚了抚那面琉璃墙,似乎在抚摸着自己的什么至亲之人,然后猛地一转身,做下了那个拖延已久的决定。
“就这样吧……就让她呆在这里好了,她做了那么多错事,也该得反思……”
“带我去,见你家主人吧!”
“此份心意,符某人收下了,大人若不嫌弃青衣出身轻贱,青衣愿为大人尽绵薄之智!”
长须文士捋着胡须嘿嘿嘿地笑了笑,这个结果,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但这个时间嘛……
“不敢欺瞒符先生,我家夫人刚刚产子,正是身子虚的时候。”
“今晨宫里又突然下了那么一桩旨意……”
“大人这几日正是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怕是要委屈先生多担待几日了。”
符青衣理解地笑笑,甚至还有心多调侃了一句。
“傅大人双喜临门,自当忙碌,在下一终日无所事事之人,哪里会着急。”
“更何况能者多劳,怕是东宫喜迎佳人之事,也得多劳傅大人些许,在下省得。”
天启二十五年元月元日的三遭大事,除了那桩被符悦拿起来当幌子胡说八道的太子妃大闹岁丹殿的闹剧,还有两桩,倒也都算得上喜事。
还是都与东宫有关的喜事。
换句话说,与傅霜如的关系也不小。
一则是傅夫人于寅时三刻产下一对龙凤胎,钦天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大盛,身周似有伴星光芒闪烁,算出大吉之兆,使得庄平帝赶在傅家人出宫前便下了赐婚之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