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番外(40)

这不是活生生的余秋远是谁?

余秋远似乎并没有瞧见容庭芳,只是兀自负着手,他站在树前,容庭芳就在树后。梧桐木上开着繁杂的小白花,细细碎碎,风一吹就飘飘扬扬地洒下来。

“这我自然明白,事关天下苍生,怎好失手。多谢真人替我等考虑周全,也只有你才能与他抗衡一二。”白式微哂道,“妖龙本就该安安分分呆在幽潭之中,偏偏要妄与天争,实在是可笑。妖物如此浮躁,看来是当年的天罚还不够。”

此言如同毒刺搅弄人的肺腑血液。容庭芳额角青筋爆跳。他蓦然攥紧龙骨鞭。

静夜之中,金色的龙气爆涨,轰然一声炸响。梧桐树后暴起一人。

他身形如云似电,额间银纹如雷光,瞳色几近透明。横扫一鞭九龙啸海,满树碎花纷纷扬扬。花散月圆人不在,明明是春天,却像落了雪。而掌山真人的衣裳像流云,一鞭打散过去却拂过容庭芳指间,虚无缥缈,如昙花一现,复又重聚起来——

是假的?

天地之间幻境一术布置最为复杂,其机制生路变幻莫测,亦随境中人心思而顺乎天地之意,故中了便难以逃脱——尤其是幻境的最高者‘婆娑罗’。

婆娑罗之名取于远古一人一门。

上古以来有个婆娑罗门,那时除了远古大仙之外,地上的生灵之间尚未分家,天地只有一个名字,叫混沌。天下能叫得上名字的妖族都生活在一起,住的地方叫云梦繁锦。

妖生来没有好恶,如同一张白纸,一如人间需要老师,妖也需要。婆娑罗便负责教导这些生灵,引导他们吸纳天地灵气为己修炼,又教他们何谓善何谓恶,何为天下正道。

婆娑罗是个很和善的人,最擅长变幻之术,又擅编织美梦。云梦繁锦在他手下如仙境一般,也确是仙境。他手下那些幼龙小鸟之类,有些过于幼小,只是一团灵气,闹着玩时互相冲撞到了便吵起架来,婆娑罗便一个个安抚过去,替他们织出一团美梦来。

梦里有花有水,是一派祥和。

可是天清地浊,灵气混沌为一体,终将是会分开的。没有完全的善,也不会有完全的恶。有一日,仙界看不过去婆娑罗在底下自立门派,叫他回来。婆娑罗本身亦是妖,但他只是一团妖气,没有形态。天命召归,婆娑罗不能违抗,他走之前,将大弟子叫来,嘱咐他好好守着云梦繁锦,他去去就回。大弟子化形没多久,脑子尚不灵光,模模糊糊应了。

自此再无归期。

大家只知道天上起了一团火,带着火光的碎石从天上落下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湖中,连云梦繁景这个地方也不能避免。妖灵四处尖叫逃窜,为了保命四处吸纳灵气。好的坏的,只要能活下去,均可作为己用。

云梦繁景湮灭在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了美梦。

而往后多年,天地间有了荒火之境,亦生出浩泽之渊。逃出的妖灵各自抱团,禽与兽化成形后各居一处。清者清,浊者浊。当年为了活命吸纳了过多怨气的,久而久之成了魔。止乎中间的成了妖。故天道有令,魔者必诛,妖者心术不正,归顺者为臣,不服者当诛。

而婆娑罗的大弟子,终于没能等到老师回来,失望地带着他留下的卷轴,消失在了下界。

没有应弟子承诺归来的婆娑罗,便成了‘无法归来的梦乡’的意思。

就连容庭芳都不曾用过这种幻境。

一来他不谙此道,二来此术绝迹已久,根本不会想到出现在万鹤山庄。可是这个术,容庭芳是知道的。他幼年深居幽潭之中,因不能外出,故常年泡在树祖的书房内看书。便在那里的帛布上,见过此术。中婆娑罗者,会在最美的地方,长久地经历自己最惧怕的事。

至死方休。

——等会儿。

容庭芳在脑子里把书重新翻到那一页看了遍注释。

“……”然后他把在幻境中反复倒带重播的余秋远打量了一遍。

婆娑罗瞎吧,美在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树祖:画重点,最美的‘地方’不是人。

考试不合格谢谢。

第32章 智破幻境

容庭芳百无聊赖地把方才那一幕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是故意要看的。

他也拿不上主意。

婆娑罗比较烦人, 陷入幻境的人意识到了自己陷入幻境后,本该随着主人心境往下推演的幕像便不会前进了。故而容庭芳再不愿意,也只能看着余秋远一遍遍倒带重来。

方才他在树后瞧不分明只能听到声音, 差点气成了火龙。现在他有时间慢慢看, 重复着看, 抓细节看, 甚至还发现余秋远走路的时候喜欢先跨哪一步。

为了出这个幻境, 容庭芳试了很多种方法。夺回意识不是方法,暴力毁坏不是方法。容庭芳依着八卦五行术把生门踏烂了, 依然不得其法。即便是他的龙骨鞭将这里糟蹋地满地狼藉, 该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余秋远,仍然闲庭散步一般从那头走来。身上衣裳干净整洁如云幻彩,面上神情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

容庭芳干脆就将鞭子一收, 宽袖一振, 放任自己站在梧桐树下,任那飞花满天, 月明如盘,‘佳人’如期而至。

“我后日约他去瓦行,你——”

一开始容庭芳听到这些话是暴跳如雷的, 到现在听多了反而平静无波。容庭芳甚至有闲心告诉他:“你要约我,不必每次叫人传信, 何不亲自来魔界一趟。”这么一说后记起来,哦,自从沙那坨死后, 他和蓬莱势不两立,不复以往了。余秋远当然不会亲自来。

白色的落花在月光之下尤其显眼,虽是幻觉,却像是真的一般,有凉而细碎的触感。容庭芳无聊地看着余秋远就站在他面前,一指之差的间距。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么多年来,还真没如此仔细又近地知道这个死对头长什么样。凭心而论,是好看的。凭心再论,原来他说话的时候,却也不是像坐在高位那般清冷寡淡。

从前只知道这个人死硬刻板,端守大义,任黑莲万佛诛他心头大将亦冷眼旁观,是个冷性绝情的人,比苏玄机的灵偶还要不如。现下才知,他无聊时手也会在袖子里乱动,脚也会悄摸摸挪一下免得站太累。

白式微说妖龙的时候,他会皱眉。

白式微奉承他的时候,容庭芳分明看到他眼里的不耐烦。

是个活人了。

容庭芳没明白这个幻境的机制。

在最美的环境中,重复经历自己最惧怕的事。

这里美什么?一棵树,一个糟老头,一个死对头?这个幻境对美之一词是不是有误解。

还有惧怕。笑话,他会惧怕余秋远前来诛杀他吗?他们立场不同,举刀相向本来就在情理之中,又怎会这天下竟有他怕余秋远的一天。幻境所判,简直是毫无章法没有逻辑。这样哧之以鼻的容庭芳,却也不想想,方才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由以上容庭芳可以断定——

这个婆娑罗,它就是个屁。

心音刚落,轰然一阵炸雷落在树上。

轰地一声,惊了容庭芳一跳,也惊了余秋远一跳。

——他娘的为什么会惊了余秋远一跳啊。

余秋远有些迷茫,他喃喃道:“为什么会打雷?”

白式微也有些迷茫:“是啊?”江阳不太打雷。

画面竟然不一样了。容庭芳面色古怪。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抱着这个试探,容庭芳又想了一遍。

婆娑罗就是个屁。

轰——

这回树焦了。

“……”

容庭芳看到余秋远和白式微更加茫然。

白式微迟疑道:“要不我们回屋里?”

余秋远紧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容庭芳心道,明白了,原来这幻境还是会听人心音的。那么它存在的机制如果是自主判定进入幻境的人内心最惧怕之物——虽然真的是放屁。但倘若依它之意,取而代之,反其道而行,不说是最惧怕,反而说是最喜爱呢?如此一来,岂非不攻自破?

这么想着。他想最后再试一次。

就比如说——

“我不怕他。”

没反应。

“也不讨厌他。”

还是没反应。

容庭芳:“……”别逼他。

容庭芳憋了许久,从嗓子眼中逸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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