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都知晓崔棱和裴寓衡两家是邻居,再者裴寓衡抓到贼子变相帮了崔棱,所以在他没有拿到乡贡生名额的时候,崔棱为报恩也让他进来读书了。
可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崔棱,会明目张胆的为裴寓衡撑腰,没看刚才还讽刺裴寓衡的学子,此刻恨不得自己把舌头吞进去,他们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还让崔棱听见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展现自己与裴寓衡的熟稔,在宮燕儿到了之后。
裴寓衡抚掉信纸上沾到的玉露团的奶渣,从来都不会向其他被冻得苍白的学子一样,翘起鲜艳的红唇,眼里已是了然一片。
独自一人读完信上所言,提笔回信,安抚她道自己定不负所望。
学子们的学舍是两人一间,他和郑梓睿同住,郑梓睿也听闻崔棱拿了裴寓衡吃食一事,从外进来就看他神情不似往日冷清。
浑身都沾上了活气,眉眼间一片温暖,少见地景象令他都是一愣。
不是有意的远远扫过那书桌上不是裴寓衡却胜似他字迹的信,笑道:“这是谁给裴郎来了信,莫不是哪个芳心暗许的小娘子?当真一腔痴情,连字迹都颇为像你。”
郑梓睿不提,裴寓衡还没感觉出。
自己写的字迹看的多了,也就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此时他手下正有一封写到一半的信,同宣玥宁给他写的信放在一起,要是不仔细看去,当真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只是他手下的字多了两分凌厉之感,而宣玥宁的字却透着婉约秀气,和她一直表现出的爱财如命的样子,大相径庭。
宣玥宁往日在书房中多是画图样,很少用笔书写,他也从未关注过,她竟然写的一手像的他字。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不光宣玥宁,裴璟骥和裴璟昭的字也十分像他,毕竟小时候,父亲为了鞭策他,故意拿他的字帖去教他们,还说他要是写不好,到时教坏了小的,都怨他。
想到父亲,他身上的热乎气倏地浇灭了,整个人再次冷漠起来,淡然的对郑梓睿道:“八郎说笑了。”
会对小娘子有美好幻想,似乎连正人君子也不例外,郑梓睿躺在床榻上,随手拿过一本书翻阅,“裴郎也快弱冠了,家中阿娘可有给你物色小娘子?”
郑家早为他定下了未来的妻子,是一位世家大族的嫡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有大家风范,言行举止也挑不出错来,可当宗族妇。
“尚无,八郎知晓我的身子,还是不耽误小娘子为好。”
回完郑梓睿的话,他冷静地捻起自己正在写的这张宣纸,一个铜钱般大小的墨点脏了它,他将它折好让墨点那面口扣在桌上,重新书写起来。
郑梓睿问他时,他脑子浮现的竟是巧笑倩兮的宣玥宁,看来是他刚才想宣玥宁的字像他想的太出神了。
她也是太听父亲的话了,还真将自己的字写的这般像他。
若是让宣玥宁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她必定得给他奉送上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可是她一个字一个字临摹出来的。
而此时的她摸着宮燕儿的披风,直觉有些奇怪,将自己的披风主动予她,似乎就是想让自己去接近她,可她图什么?自己只是一介孤女。
而几次去崔家还披风,均得到了宮燕儿不在,请她当面还的话。
其实那日在上山的路上她就隐隐有所感觉,宮燕儿对她的兴趣比对裴寓衡的大,一直在同她说话,只是当时见到她,自己脑子一片混乱,还以为感觉错了。
现在回想起来,只怕都是真的。
文涯阁的生意一直蒸蒸日上,给宮燕儿准备的衣裳头面都已经做好,有夫人请宣玥宁上门设计,原本这种活她都是不接的。
但她相信裴寓衡定能去洛阳考试,有着回报文涯阁,再多赚些钱的心思,便欣然同意了。
这位夫人是韩夫人的好友,对她很是客气,做成一单让人心情愉快的单子,她便听从掌柜的话,准备买些东西回家去。
站在小摊旁,就见两个乞儿疯跑而去,嘴里还嚷嚷着:“快走快走,有个冤大头的小娘子在发吃的。”
呼朋引伴的,衣衫褴褛、老的、少的,所有在街上行乞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宣玥宁放下看好的唇脂,不理那人喋喋不休的夸奖自己的唇脂多么的好,看向他们奔跑的方向,眼皮一跳。
与这个坊相邻的坊,可不就是裴家最初住的,三教九流最为混乱的那个坊。
小娘子,小娘子?
她眼尖的在人群中发现并没有把乞儿呼啸跑过当回事,正和同僚吃着馄饨的白衙役。
“白衙役,前面的坊出事了,我感觉不太对,不如去看看?”
白衙役见是宣玥宁,这可是裴寓衡的阿妹,二话不说,唏哩呼噜吃下一碗馄饨,“兄弟们,走,去看看。”
宣玥宁跟在他们身后,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是宮燕儿,要是她,也千万别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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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薄皮荔枝(晋江首发)
“再给我们点吃的。”
“我们是刚跑过来的, 还没领到你的东西。”
“小娘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
宣玥宁提着一颗心, 跟在白衙役他们身后一路小跑跑过来,就瞧见无数人围着中间的主仆二人,还有那小孩仗着自己身量矮小, 蹿到了宫燕儿的裙摆上去拽她,看得她心里直抽抽。
她们主仆二人身侧未见那些侍卫,反而是拉食物用的牛车,已经被那些人一哄而上, 上面的食物惨遭哄抢。
婢女的嘶喊声显得那么单薄, “你们别抢,别抢啊!”
哪里有人听她的话,瘦弱的孩童抢不过那些强壮的大人, 纷纷转而去求宫燕儿。
宫燕儿今日没穿那身象征身份的紫色衣裙, 鹅黄色的八幅石榴裙布满了脏兮兮的小手印, 也不嫌弃他们,脸上的笑容一直未退,连弧度都没变一下,鹤立鸡群。
眼见着事态升级,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 用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意打量主仆二人, 婢女急的眼睛都红了,拼死护住她,“娘子, 快把他们叫出来吧。”
隐匿在暗处的侍卫只待宫燕儿一声令下,就能将这些无赖们砍杀干净。
她拿着手里的汗巾,替趴在裙摆上的一个孩子擦拭脸蛋,神情不悲不喜,却在看见朝他们这里跑来的宣玥宁有了丝波动。
对婢女道:“不急,再等等。”
“可是,娘子?啊!”
却是有人趁人乱摸上了婢女的屁股,引得她惊叫连连,整个人护住宫燕儿的身后,颤着身子不松手。
宣玥宁一口气都不敢松,离着好远就喊道:“衙役已到,勿要放肆!”
她声音尖细,足以让哄抢之人听的清清楚楚,有真是被食物冲昏头脑的不依旧不管不顾抢车上馒头,更多的是没拿她的话当回事的。
他们这个坊赌坊、妓院众多,是连衙役平日里都不愿意踏足之地,整日里高高在上的衙役们,凭甚会来管这点子事。
白衙役他们自然也看到前方一幕,纷纷抽出腰间佩刀,“衙役在此,命尔等速速停下!”
那些人回过头一看真是衙役过来了,跳到牛车上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能抢到什么是什么,拼命往怀里塞脚下生风溜走了。
围着宫燕儿的孩子们见势不妙,跑地更快,那原本趴在宫燕儿裙摆上的孩子伸出小手恶狠狠推了她一把,若非身后就是婢女,这力道能将她推个仰倒。
“娘子!”婢女大呼小叫,“你可有事?”
宫燕儿稳住了身子,望着那孩子被赶过来的衙役扑倒在地,说道:“无事。”
刚才身边还全是人,此刻能跑的全跑的,跑的慢的都被衙役抓住了。
宣玥宁是最后一个跑到的,见宫燕儿只是身上脏了些,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寒冬腊月,可把她连跑带吓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