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郇肚里的那些七拐八弯的小九九,刘莘一概不知,只知看着那艘朱红的龙舟极速驶过终点,衔得竞标归,乐得喜笑颜开,差点露齿,紧忙抓过手边的团扇遮蔽面庞,只留弯弯眉眼在外继续观赛。
拔得头筹的魏郇,意气风发,得意的望向高台,看到那袭模糊的倩影执扇遮面,莹莹双目似正望着自己,顿觉瞬间神清气爽起来。
一脸朝气蓬勃的领队划向岸边,迫不及待的跳下龙舟,在震天响的欢呼声中登上高台,向魏老夫人一拜,魏老夫人高兴的还未来得及开口,魏郇已侧身面向刘莘,问:“你夫君表现如何?”
刘莘喜答:“极佳。”
魏郇更是得意:“那是,夺得锦标第一归。”
刘莘嬉笑:“别人看到魏侯亲自下场领队,自是不敢赢你,这头筹怎么也是你的。”
魏郇不乐意了,鼻腔一哼,转身便三两步跳下了高台,回到队里,与众人
齐欢。
刘莘看着他如此幼稚开怀的举动,不禁笑靥迷漫得更深更切了。
周灵几次欲开口,都没寻着机会。
魏老夫人忧心忡忡的瞥了眼笑靥灿烂的刘莘,与场子里大笑开怀的魏郇,更加坚定了自己脑中的想法。
……
龙舟竞渡结束后,魏老夫人因年事已高,且一向不喜这般喧嚣之处,遂以身体不适向众大臣贵族告了行。魏郇见祖母面色不济,心颇担忧,便也向众人告行,欲送老夫人回府。
刘莘见状便也准备同行,哪知魏老夫人拦住她,道:“庆典还未结束,你便代表君侯府在此与民同庆,不必担忧老身,老身有奉渊及灵儿侍奉便可。”
刘莘明了魏老夫人这是在给魏郇与周灵制造机会,也不多言,应了。
魏郇虽不喜刘莘独自在外,身边总有狂蜂浪蝶蜂拥而至,但想到她成日闷在府邸里,甚是寂寞,如此藉机游玩散心一番也好,便让魏云带着一对精卫护卫夫人安全。
临了,还凑到魏云跟前,低声叮嘱:“庙市里若见到有卖幂篱,再买一顶给夫人。”
魏云乍乍舌,暗忖自家主公实在是太酸了,一股子醋酸味遮都遮不住,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应是。
魏郇深深看了眼刘莘,叮咛道:“注意安全,早些归府。”
刘莘眉开眼笑应是。
见到她如此发此内心的笑容,魏郇觉得偶尔放纵她一下似也不错。
对于能在外多逗留一些时辰,刘莘是极乐意的。
郡里的小摊贩及是有生意头脑,知晓今日黑水河边人多,都将摊贩开到了黑水河边来,形成了一方小庙市,上至衣锦绸缎,下至零食小吃应有尽有。
魏老夫人一行人离行后,刘莘与众贵妇客套几句,便告辞带着平妪、菊娘向那庙市热闹处走去。那些贵妇嫌弃庙市杂乱,不屑之。她刘莘可不一样,穿书过来三年,整日被关在深宅大院里,难得出门放风,她才没那么多讲究。
刘莘现身庙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民众驻足纷纷向她行礼,她亦礼遇有加颔首回礼,三步一停,五步一礼,百姓热情得刘莘险些招架不住,心戚戚暗吐槽,脸都笑僵了,早知就不该来。
魏云带着一对精卫将刘莘围住,亦步亦趋的护卫着,为了隔住潮涌而至的热情百姓,累出了一身大汗。
刘莘见百姓实是太热情,魏云等人护卫得亦实是太辛苦,担心会出什么岔子,正欲退出庙市的时候,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个蓬头垢面,衣着褴褛的乞婆,冲上来紧紧抱住刘莘大腿,呜咽着:“求夫人救救家夫,救救家夫。”
刘莘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乞婆便被魏云迅速拉开,一脚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黄土地上,挣扎着起身,似还要扑过来。
精卫见状,便欲擒了她去。
“勿伤她,将她带来我跟前。”刘莘叫住精卫,方才乞婆抱住她双腿的时候,乞婆衣不蔽体,刘莘似在她颈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胎记。
精卫听命将乞婆拖至刘莘跟前,乞婆向着刘莘深深的俯首下去,哽咽道:“夫人慈悲,求夫人救救老妇的丈夫,他就快病死了。”
刘莘死死的盯着下跪俯首的乞婆颈背上那颗鲜红的胎记,心绪翻涌,这块胎记她甚是熟悉。
刘莘稳稳心神,道:“你抬起头我看看。”
乞婆闻言,缓缓抬首,双眸泛着盈盈泪光,丝毫不露怯的望向刘莘……
刘莘心龛深处的记忆翻滚而出,心头大震,霎那间热泪险些涌出来……是奶娘,一直照顾刘莘长大的奶娘——茹媪。
只是茹媪曾经如织如玉般的肌肤,现已布满风霜。可刘莘仍一眼认出了她。
茹媪是随刘莘母君自娘家一道嫁入宫里的贴身婢女,极得刘莘母君信任,到了出宫的年岁,承蒙母君赐婚太医院年轻有为的太医孙遥,一家人幸福美满,后诞下一子,比刘莘大一月。为报答刘莘母君的知遇之恩,自请为刘莘奶娘,将刘莘一手拉扯大。
自三年前那场宫变,刘莘、刘梓被冯夔救走后,据闻丞相隋邕血洗了刘莘父君的承阳宫,及刘莘母君的紫德宫所有的宫人及亲信。
不知茹媪是如何逃出这场杀戮的,她和太医孙遥这一路想必走的也极是不易。
刘莘回过神,压下情绪,不动声色的虚扶起茹媪,温言问道:“这位老媪,你夫何处?”
茹媪不卑不亢起身回道:“禀夫人,老妇一家逢劫难逃难至此,蜷居在前方破庙里,家夫不幸染病,无钱医治。今日重阳,黑水河边热闹非凡,贵人攒动,老妇便想来化些钱粮,好回去救治家夫,方才见夫人气度非凡,似九天神仙,一时没忍住,冲撞了夫人,望夫人赎罪。”
刘莘闻言心酸不已,但众目睽睽下,不是与茹媪相认的契机。
刘莘取下双耳佩戴的羊脂白玉隽雕的白玉兰耳锥子,从袖笼里抽出自己贴身的绣有玉兰花的锦帕将耳坠子包好,塞到茹娘手里,道:“你既撞上了我,也算与我有缘,将这耳坠子拿去当了,换点银钱,找个大夫去给你丈夫治病,再买间屋子安下,若想找工,也可来君侯府找我。”
说完,侧首吩咐魏云,“防着贼人惦记她这点钱两,你陪她走一趟当铺,再帮她找个地儿安顿一下。”
魏云虽然觉得夫人这么大方似不大好,但他无法干涉主子的行为,只能应允。
为防止他人眼红这老乞婆,纷纷效仿造成严重后果,魏云低声对刘莘道:“夫人,这里人多势杂,以防意外,还请夫人速速离开。”
刘莘颔首,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了车撵,离去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魏郇:“媳妇你太招人稀罕了,我吃醋!”
刘莘抠鼻鼻:“我招人稀罕,怎不见你稀罕稀罕我?”
魏郇委屈:“我稀罕你稀罕到想死,是无良作者菌夏夏不让我明目张胆稀罕你来着。”
第十八章
魏云受命带着茹媪回了郡城,寻到郡城里最大的广通当铺将那对白玉耳坠子当了五百银,茹媪捧着如此一笔巨款,有些手足无措。
魏云瞧她这幅傻怔怔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你这老乞婆也不知逢了甚好运,也就是我家夫人善良,才这般善待你,要换了别家夫人,你这般污秽身体沾了上去,早被乱棍打死了。”
茹媪恭敬回道:“是,大人说的是。君侯夫人真真是大善人,老妇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夫人大恩大德。”
魏云见这老乞婆虽衣着褴褛,却一直不卑不亢,心下厌恶去了几分,道:“得了,也别什么来生来世说那虚的。我家夫人方才也说了,你若想找工,便去我们君侯府寻君侯夫人,夫人自会给你安排活计,手脚麻利,人老实勤快点,好生干活就成。”
说完便迈脚出了当铺,茹媪紧随其后,一不留神,那条绣有玉兰花的水红色巾帕自茹媪破旧的袖口掉了出来,茹媪脚步急急的去追魏云,全然不觉。
魏云及茹媪走远后,一目光深邃锐利的年轻男子自当铺后堂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方才茹媪来当的那一对玉兰耳环,躬身拾起茹媪不甚掉落在地上的水红帕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帕子上的玉兰花,及玉兰花旁小小的一个梅花小篆“莘”字。
锐利的眼神急剧一缩,疾步走回后堂,执毫写了封信签,火漆封缄,与玉兰耳坠子和水红巾帕一起放入一方锦盒里,交与旁边的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道:“你快马加鞭亲自速去送于主子,不可耽搁,我稍后完事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