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春+番外(55)

陈褚卫感觉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他看了靖文帝一眼,明显感到他身子僵硬住了。

“那时候我几岁,可能十来岁吧?”他眼里闪过冷冽,声音还是带着笑的:“我记得那天的火特别大,真的。”

“从门口一路烧到了内院,所有的东西都在火光中化为了灰烬,我听见他们叫得厉害,声音都喊哑了。”

“我躲在街那边,咬了一嘴的血,一动不动。陛下一定不知道,那是我觉得毕生最冷的一天,那天没下雪,您知道吗,没下雪的。”

夜空笼罩着这片大地,黑暗阴沉,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岑潇转过身子走回来,他手里比划着,嘴里还一边说:“我那时候就这么高吧,我听见那些叫喊声,浑身没力气,墙都翻不过去,我阿爹死前我都没能见他一面。”

陈褚卫霍然抬眸看他。

“真是可惜,我阿爹好歹也任劳任怨在书院干了那么些年,您一把火说烧就给烧了。”

“你是——”夏勋哑着嗓子,眼里迸发出震惊,可又迟疑着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岑潇顿住脚,“看来夏公公知道。”他看着靖文帝,眸色渐深:“是,是聚华书院。”

靖文帝胸前起起伏伏,他双手紧紧握拳,眼底尽是血丝。

“夏公公还知道,陛下肯定也没忘吧。”

“那您忘没忘梁谌的母妃呢?”他陡然问道。

皇家秘事历来是不能说道的,现下这些人里,年纪大的有些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那些少爷小姐的了。众人惊疑,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靖文帝所站的方向。

“承文二年五月,陛下到了谢府,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小柔的姑娘。她生得同其他妃子不同,周身没有一处不是温柔的,干净透亮,是陛下从来没有见过的从天上降下来的光。”

“时年七月,陛下将姑娘迎进了宫里,封了柔妃,一时风头无两。”

“承文四年三月,柔妃诞下一子,获名谌,封安王,宠爱无加。”

“承文九年十月,书院失火,柔妃投井逝世,安王失宠,谢家重创。”

岑潇逆着火光,一字一句问着面前的人:“陛下,您不想解释解释发生了什么吗?”

靖文帝冷笑,像是条阴鸷的毒舌,他眯着眼道:“朕需要解释什么?”

“说说您怎么派人来杀我阿爹,怎么逼迫柔妃,怎么迫害谢家的。”

陈褚卫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关系,他又想到最开始岑潇对梁谌过度的关心,不同寻常的打探。

原来,是因为——

“陛下明知道柔妃有婚约,不管一切就将人抢进了宫里,怎么,这么多年,陛下还没觉得自己错了?”

第50章 大结局

“一派胡言!”靖文帝愤然怒吼。

岑潇也没说什么,他捻着指尖视线落在了靖文帝后头,声音忽的沙哑:“陛下,我本该能有一个家的。”

岑潇是个孤儿,流浪得有上顿没下顿的孤儿,是无焕阿爹给了他一个能安身的地方,给了他名字。他总说,你就快有娘了,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

他偷偷去谢府看,他想,这个阿娘生得好温柔啊,生的弟弟妹妹肯定也好看。

后来阿娘没有等来,弟弟妹妹也没有等来。他听见京城里的人说,这位柔妃真是天人之姿啊,谢府也快成国舅娘家了。

他年纪小,却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阿爹在房间里将自己灌醉,摸着那个盒子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再后来,阿娘生了个弟弟,他到处去打听,说叫梁谌,生得跟个白玉团子一样,机灵聪慧。

他想,不愧是阿娘的孩子。只是他也想阿娘,想弟弟。

可是再后来,所有人都没了,阿爹,阿娘,弟弟,都没了。连书院也消失在火光中。

他已经长到足够大了,他知道皇帝陛下意味着什么,知道那把龙椅意味着什么。连谢家都不能抗衡,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再次流浪了。

流浪到大齐,遇到了裴眠。

直到最后,他终于回来。

“与朕何干。”靖文帝声音有些颤抖了,可他仍死死咬着牙,一步也不肯退。

岑潇垂眸,指尖微动:“那——梁谌呢?”

“你嫉妒我阿爹,知道他同柔妃的关系,恨不得让他直接消失,可是聚华书院背后站着谢家,你不敢轻举妄动。后来你抓到了把柄,说谢家谢渊同南疆勾结,意图谋权篡位。”

“谢家啊,那可是忠心耿耿的谢家。”

“陛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岑潇笑了笑,有些恍惚:“柔妃不愿让他们牵连,甚至以死相逼,可是陛下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你暗里下了命令,想要将谢家旁支尽数斩杀。”

“柔妃拼尽全力欲救下谢家,她甚至暗中联结了当时的长鹰卫统领,还擅自出宫见了归京的屈将军,准备鱼死网破。”

岑潇皱着眉,好像想不起来了:“后来……”

他抬眸,眼里锐光逼人,若眼神似刀,他已经将靖文帝剐了千百道:“后来,后来陛下就杀了柔妃。”

“投井?柔妃会不知道当时的局势吗,投井哈哈哈……”

“闭嘴!闭嘴!”靖文帝疯狂怒吼着,他一遍遍地重复,整个人看起来跟失了神智一样。

岑潇本来是抑制着笑,零碎的笑声从嘴里传出来,见到靖文帝那副模样他忍不住了,放声大笑,笑得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那个笑得捂着肚子的岑潇,纷纷别开了眼睛。

“父皇……”梁傲从暗处走出来,他颤抖着,眼里仓皇无措。

靖文帝停住,霍然看向他,他像头暴怒的野兽,要撕扯旁人的肉。

篝火依旧燃烧着,却一点温暖也给不了,连这片黑暗的天地,都照不透亮。

“父皇,是真的吗?”他僵硬着身子,强迫自己露出个笑来。

“是真的。”谢舟喻带着梁谌,也从另一侧走了出来。他眉眼仿佛挂了冰霜,连声音也清冷冰人。

岑潇收了笑,站直了身子,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模样:“人倒是齐了。”

“陛下,您还满意吗?”他又问。

靖文帝神色一变,突然发了疯似地冲向岑潇,岑潇立着没动,陈褚卫倒是先出手拦住了他。

“陛下。”他皱着眉使了劲。

“陈褚卫,给朕杀了他!”

“杀了他!”他扑腾着手,双眼血红。

梁傲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他这辈子遇见过最危险最让他害怕的,是梁焱被关进牢里对他说的那番话,可这一次,他觉得,他的父皇更可怕。

“父皇!”他喊了他一声,随后两步跑到岑潇面前,他知道,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报仇,“岑先生。”

到现在,他还是称呼他一声岑先生。

岑潇和他站在一起,他神色自若:“殿下,我叫岑潇。”

这话,便是没有余地了。

“岑先生!”他目眦欲裂,声音破碎。

陈褚卫也看了眼岑潇,只是触及到谢舟喻目光,后者朝他微微摇头,他便定了定神,没出声。

现下最心惊的还是那群来春猎的人,他们一个个看着这局势,心里都预感到这大梁怕是要变天了。

“我也无意伤陛下,陛下拟个旨,该还谢家的还谢家,该还梁谌的还梁谌,今天,便到此为止。”岑潇眸色浅淡,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靖文帝哈哈大笑:“你算什么东西?”

“你要翻了我大梁的天?”

谢舟喻紧紧拽着梁谌的手腕,他面目平静道:“陛下。”

靖文帝扭头看他,他说:“谢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手里的手腕似乎想挣脱,谢舟喻捏的更紧。他并没有被激怒,仍旧是平和的语气:“陛下,您看清楚,这是报应,不是我们在逼您。”

“谢舟喻,当初就该杀了你!”

“谢陛下不杀之恩。”谢舟喻其实也一直不明白。直到后来他被送去了浔安峰,回来刺杀了他,那次斩断一指,靖文帝再没动过想了结他的心思。

“陛下,快做决定吧。”

所有人都不敢动,等着靖文帝的最后决定。

“呵——”

一柄刀径直从后方割开了靖文帝的咽喉,他圆目怒瞪,张大了嘴,直直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脖颈处流淌到地面,顷刻间就染红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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