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岁安没接话,她正瞧着谢舟喻,见那人气定神闲,甚至带了两分懒散,并没有注意这边。她略一抿嘴,谢三这臭德行。
崔峙倒也没真的生气,他负着手道:“玩你的去。”崔忱烟得了令,笑眯眯应答:“是。”说罢挽着许岁安离开了石亭。
许岁安路过谢舟喻身边,朝他轻轻哼了一声,眼神有些挑衅。他蹙眉,这姑娘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待人走远了,谢舟喻才捻了捻手指,仿若就随口一问:“听说崔城主只有一位千金?”
这头崔峙收回视线,摇摇头说:“岁安非我夫人所生,乃故友之子。”
谢舟喻一副我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点头道:“原来如此。”
“怎么?你俩认识?”崔峙斟满茶,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谢舟喻摇头否认,他顿了片刻,薄唇微启,难得的又重复道:“不认识。”
“嗯。”
崔峙轻抚杯沿,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他有些奇怪,暗暗打量了一下站着的那人。表情,平淡。眼神,平静。着装——那身铁甲倒是干净得很,半点不像打过仗的模样。
而这时谢舟喻脚尖微动,退了一步道:“既然事已办妥,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办妥?崔峙嘴角一抽,什么时候就办妥了,虽然他也确实没想拒绝来着。他清了清喉咙,忽的叫住了他:“一路奔波劳累,该歇歇了,明儿再走。”
谢舟喻没说话,可拒绝都摆到了脸上。
“我还有事劳烦你。”崔峙也不客套了,开门见山。
谢舟喻心中隐隐闪过什么,他眼中精光一闪,垂下眼皮:“城主有事请说。”
“你也瞧见了,小烟她玩性大,怕她一个人在外出了事,托你带她一起回京城。”崔峙这时候才露出了作为一个父亲的无奈之笑,斜眼一问:“不知谢三公子可愿意?”
第3章 那个少年
谢舟喻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主,他心思一转,硬生生给拒了:“不方便。”
崔峙笑了笑,说:“就一小姑娘,你也用不着想什么有的没的。此次不是崔家之事,那明悦公主招亲,她就去瞧个热闹。”
大梁靖文帝五子三女,明悦公主是嫡长主,已到婚配年纪。只是靖文帝一向宠爱她,尊崇公主意愿,以比武招亲来为她择选驸马。
谢舟喻想到方才那人的眼神,眉头一皱道:“许姑娘也去?”
“去啊,怎么不去。”崔峙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摁住他肩膀,力道不重,却压得谢舟喻动弹不得。他道:“就这么定了。”
这头许岁安被崔忱烟拉到了闺房中,她颇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让爹爹同意的?”
“我肯定不行。”崔忱烟得意地笑了笑,解释给她听:“但是只要娘亲出马,我爹就只能认怂。”
她只不过是悄悄告诉娘亲,她顺便去帮师姐物色一下未来的夫君。
许岁安七岁被接到了崔家,崔夫人待她如己生,一直操心着她的事,此次崔忱烟一提,崔夫人也是愁上心头。她知道,岁安看似洒脱随性,人情豁达,但她看起来有多容易亲近,就有多疏远。
如果去京城能碰到让她挂心的,也未尝不可。
当然,这些许岁安都不知道。
四天前,许岁安正要抵达乌揭,崔峙却写信于她,让她速回津州,说是要她同崔忱烟一同去京城。崔家有多重视崔忱烟这个女儿,没人不知道,她打小活动的范围,除了津州,就是凰台山。
匆匆看完信,她转道就奔向津州。虽然她本是计划去乌揭同谢舟喻相见,不过思及前世之事,她猛然计上心头,于是略一思索就做了决定。
“是吗?”许岁安眼里闪着危险的光,似笑非笑。
“那不然?”崔忱烟扬了扬下巴,随即嘤了一声道:“师姐,你功夫高,保护我再合适不过了。”
她眼睛眨呀眨的,湿漉漉的像只缠人的小猫,此刻瞧着坐着摆弄佩剑的那人,就差摇小尾巴了。
许岁安抬眸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收剑,微笑。
“最好是这样。”
两人正说着,崔逸进了屋来。掀帘瞧见许岁安,他身子一僵,又移开视线看向崔忱烟,冷冷道:“你出来。”
屋子里气氛一下极速下降,宛若冰窖。许岁安也顿声,垂下了头。
崔忱烟磨磨蹭蹭,跟着他出了门,不耐烦道:“做什么呀?”
崔逸下意识又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这才说:“爹让那位谢三公子陪你们一同前去。”
“谁?”崔忱烟愣了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睁大眼睛又问:“谢三公子?”声音有些大,满是不可置信。
崔逸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少给我唧唧歪歪的,那位谢三公子可不简单。”
“谢家三公子功夫也没多高啊。”崔忱烟蹙眉,想起江湖上的传言。
“你还想和他打一架?”崔逸恨铁不成钢,瞪着眼道:“崔忱烟,你能不能长点心。你以为若远大师真的会教一个根骨不佳的人?退一万步说,谢舟喻功夫确实不怎样,但他一定有过人之处。”
“哦?”崔忱烟眼里闪着光,挤眉弄眼:“看不出来,您见解还挺深。”说着她朝屋子努了努嘴,嘲讽道:“你有本事,跟我师姐也说去?”
有病。
崔逸横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头谢舟喻也已被安排住下,他卸了盔甲,只身着一青蓝衣衫,黑发用玉冠束起。此刻他站在窗前,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窗沿,面色沉沉,一双眸子里也仿若浪涛般起起伏伏。
他手指一停,心中猛然明白了些什么。
还未到夏日,天黑得稍早一些。街市小贩也都早早收摊回家,星星点点的灯火亮了起来。
城主府屋顶处,谢舟喻同许岁安正在一起吹冷风。
“是你跟崔城主提的?”谢舟喻的声音跟这黑夜一样冰凉,他语气有些不耐。
许岁安轻声一笑,她坐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谢三公子,只是一起回京而已。”瓦片挨着手,还是有些冷的。她想,该喝一点暖暖身子了。
谢舟喻眼里闪过阴郁,俊秀的眉眼也仿若凝了冰霜。
“来一口?”许岁安已经坐了起来,摸到了身旁的酒坛子。
“也不知道许姑娘在凰台山都学了些什么,拼酒么。”谢舟喻扭过头去,轻捻着手指冷冷一笑。
不然该学什么,绣花?
许岁安猛灌一口酒,朗声道:“你这人说话这么干巴巴地做什么?”
谢舟喻眼神更加凌厉,抿着嘴不言语。
她声音放轻了一些,一字一句说道:“你说我,一个孤儿,无父无母。”
她又仰面喝了一口,眼里有些迷蒙。不知是不是今夜的酒太烈了,喉咙有些干疼。可她还是忍痛继续说:“流落街头七年,受尽冷眼,说话也没你这么夹枪带棒的。”
“以为这样我会同情你?”谢舟喻嗤了一声,眼里有着不近人情的讽刺。
许岁安抬眸认认真真瞧了他一眼,嘴角的酒还挂着,顺着下颚流到锁骨处,又再往下流,似乎到了胸口处。
有些凉。
她抹了抹嘴角,迎着风轻声道:“随便说说,没指望你往心里去。”
谢舟喻心里烦躁感越发强烈,他转身就下了屋顶。
夜风习习,扬起许岁安的衣角,明黄色的身影透着点点孤寂。
“师姐,该睡了。”崔忱烟站在底下朝她招手。许岁安闻声垂眸,扯了扯嘴角,随即将酒坛子一抛。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她大笑道:“好。”
天大亮,一行人整装待发。
崔夫人细细叮嘱着崔忱烟里里外外的事,告诫她切莫惹祸,崔忱烟连连应答,一张脸都笑僵了。
到底还是踏上了路,谢舟喻带徐霖行在前头,崔忱烟与许岁安居中,其他士兵在后。从津州到京城约摸两日路程,抄的近道,从津州到樾城,再从樾城到京城。
“谢三公子不是去年才从浔安峰回京么?”崔忱烟看着那人挺拔背影,扬声说:“竟这么快就去了战场,报效大梁。”
她话里倒是有些打趣的意味。
谢舟喻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扫过许岁安,收回视线道:“崔小姐也可以。”
崔忱烟一哽,嘴角微抽。
……
一日赶路,众人皆是有些劳累,不过傍晚时也抵达了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