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有神女(5)
可他知道仅凭一人之力是不行的，这无异于蚍蜉撼树。
朦胧中，宋玉睁开了眼睛，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说服不了父亲，父亲也说服不了他。
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大了，可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存在谁对谁错。
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了古琴的声音。
他始终记得那夜大雨，他带着包袱从家中走出来的时候，隔壁所传来的古琴声。
那声音悠扬沉静，他站在门前听得几乎入迷。
不知为何，原本烦躁的心情也因为夜里的琴声而变得平静了许多。
……
自从上次宋玉带着林清婉入朝面见王上之后，他已经有半月有余没有出现在驿馆了。
林清婉乐得轻松，每天就是抚抚琴，同兰儿聊聊天，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日，天气大好，林清婉起了个早，梳洗打扮之后便在凉亭里弹奏古琴，而兰儿则是静静站在一边。
悠扬悦耳的琴声透过纤细的指尖流淌而出，身后忽然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林清婉有些愕然的转头望去，看见亭外不远处，宋玉正笑望着她。
“宋大人怎么来了？”
出于礼貌，林清婉还是出声问道。
“王上命我得空便来与林姑娘切磋琴艺，王命所趋，在下自然是不敢不从。”宋玉说着向前又走了几步，丝毫不在意兰儿瞪向他的目光，而是径自又道：“你的琴艺比起之前似是又进步了不少。”
林清婉有些不解的抬眼看他，他似是刻意一般躲开了她的目光，手轻轻抚上她的琴身，喃喃道：“是把好琴。”
说话间，宋玉已经在她身旁坐下，手指轻轻抚弄琴弦，低沉的琴声便从他指尖飘散开来。
林清婉偷偷瞄了他一眼，心中更是疑惑。之前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里明明写的是东邻女偷窥他三年，他也不为所动。
可如今他的表现，却让她觉得，他好像认识了她许久一般。
使劲摇摇头，林清婉在心中否定自己的想法。
“林姑娘初到郢都，可想去街上看看？”宋玉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有些奇怪的举动，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有些期待的看向她问道。
“可以吗？”郢都再怎么说也是楚国的都城，繁华远超鄢城，不管是衣服首饰或是食物各个方面肯定有许多新奇的地方，她自然是想要四处看看的。
“当然。”宋玉见她眼中满是希冀，不觉扬起一抹笑容，“姑娘收拾一下，我们这便上街去。”
兰儿有些担忧的看了林清婉一眼，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兰儿便没再多说什么。
林清婉跟着宋玉出了驿馆，刚站在街道上便听见了四周小贩叫卖的声音。
驿馆在街道一旁，沿着街往前走不远处便是郢都的主街。
主街尽头是皇城，另一侧是郢都的北城门。
虽然时间尚早，主街的店铺和摊位可早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林清婉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街道，难免有些好奇，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宋玉就紧跟在她身后，看着身前的女子好奇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哟，这不是咱们王上面前的红人宋大人吗？”就在两人气氛融洽之际，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嘲讽声。
两人齐刷刷回身望去，瞥见一位官袍着身的男子。
“登徒大人难得有空，怎么不在家里多陪陪夫人？”宋玉这一开口，林清婉瞬间怔住：登徒大人？难道面前这个人就是现代社会中泛指好色之徒的代言词登徒子？
林清婉这么想着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眼站在他们面前的这名男子。男子的头发似是专门打理过，齐齐贴在头皮上，他的脸很长，五官却很小，虽然他的五官分开来看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样的五官拼凑在一张脸上，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样一个面目丑陋的人来作为好色之徒的代言词，林清婉反倒有些为好色之徒们鸣不平了。
“你！”登徒子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宋玉，瞥见他目光中的淡然和不屑，心中更是气闷不已。因为宋玉的一篇赋，他一上街便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算起来他已经有数日没能和夫人一同上街了。
数日前，宋玉的一篇《登徒子好色赋》吹嘘他自己如何仪表堂堂惹得鄢城第一美人倾心不已恋而不得之余，还不忘提到自己。说他夫人相貌丑陋，可他却和夫人有五个儿女，所以论起好色应该是他更好色。
很快的随着这篇赋在郢都传开，他好色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大，走在街上面对的都是旁人异样的目光。
至于宋玉为何会作这样一篇赋的缘由，那要追溯到两个多月以前。
彼时正值冬日，宋玉来到郢都不过短短两月不到，便在景差和唐勒的举荐下升了大夫。
想他登徒子尽心辅佐楚王已逾六年，好不容易才坐上楚国的大夫，而他宋玉一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到郢都不过短短数月便得封大夫，同他平起平坐。
这口气，他又怎么能够咽得下。
宋玉容貌英俊秀美，每每入朝之时，王宫中总不乏有人偷看。
特别是有一次，熊横在后宫的御花园中召见群臣，后宫佳丽和宫女数人都躲在不远处，就是为了多看宋玉几眼。
论才情，登徒子比不上宋玉；论相貌，更是大大不如。
楚王生性多疑，登徒子便想着借用祸乱后宫的罪名，使王上疏远宋玉。
熊横果然听信了他的话，召见宋玉询问。
谁料宋玉不但丝毫不慌不乱，反而作了赋来讥讽他，使得他成了群臣的笑柄，还被王上下令在府中反省己过，三月之内都不必参与早朝。
如今他天天在家中待着，不但要被夫人嫌弃，上了街道还要被百姓们指点议论。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宋玉所赐。
“宋玉，你别太得意！你会有现在的官职不过是仗着你是屈原的弟子，如今屈原被贬到了偏远之地，没有他的帮助，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登徒子这话一出，林清婉这才想起宋玉是屈原的学生，如今屈原被贬官，不在郢都城中。
她看见登徒子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神色，便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玉。
他原本平静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一丝波澜，可他紧握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隐忍和愤怒。
“宋大人，我看前面有家琴店，你陪我去看看吧。”林清婉出声提议道，原本有些克制不住情绪的宋玉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她笑道：“好。”
“哎！宋玉！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宋玉和林清婉刚往前走了几步，登徒子便不识相的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位姑娘是何人？好你个宋玉之前还在王上面前装作不好女色的模样，一转身就和来路不明的女子逛街，我定要上报王上。”登徒子越说越是激动，仿佛认定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你若想报便去报就是。”宋玉懒得跟他解释，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远离他，免得自己一个克制不住会对他挥拳相向。
登徒子没想到宋玉不但丝毫不害怕，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一时间有些怔住，只能愣愣的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忽然宋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不过，登徒大人还要过些日子才能上朝呢。”
“好你个宋玉，我们走着瞧！”登徒子知道若逞口舌，他断然是说不过宋玉的，便也没有再跟上去，而是悻悻的在街上旁人目光的注视中转身回府去了。
第4章
“你没事吧？”林清婉转头看了眼身后，发现登徒子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她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宋玉关切的问了句。
“林姑娘莫不是在关心我？”宋玉转头看她，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一丝笑意。“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还以为林姑娘很不喜欢我呢。”
“我哪有……”林清婉想起她在宫中初见宋玉的时候，似乎确实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不由地有些心虚的收回了后半句。
“那我就放心了。”虽然宋玉说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进了林清婉的耳中，她还来不及理解他话语之中的含义，便看见他指了指面前近在咫尺的店铺：“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