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真的恨透了自己没有能力。
如果一开始她就有能力,也不用跑去县城求助。
就是因为没有能力,才需要借助外力。
也正是因为没有能力,她才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受苦。
但是,如今的社会,单靠个人的能力,那是没有办法的。
成分重要,人际重要,还有权利。
苏家什么都没有,除了根正苗红之外,她什么也没有。
光靠个人,更是办不到。
苏然用力地咬着牙,她在心里琢磨着,待到以后恢复高考,她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争取出人头地,不让家人再受一丁点的痛苦了。
只有自己以后有了出息,家人才能够安康。
幸好,她认识张小民,能够请得动革委会的领导,否则她的爸爸岂不是更要吃苦?
这十年,冤假错案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十年,没有权利,也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她很痛恨自己。
但也十分的无奈。
当然她不会为了权势,就去出卖自己,这个她办不到。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此时,苏爸爸躺在病床上,整张脸都是苍白的。
更不要说身上的伤了,几乎就没一块好肉,足可见孙德贵当时让人下手有多重。
冯医生并不在病房里,他出去教训那些小组成员了,更不要说孙德贵会被怎样的教训。
病房里只有苏然和张小民,苏家其他人,已经打电话过去通知了。
苏家村有一部电话,那是按在村委会的,那是五年前村委特地让人安装的,名额还是苏爸爸拖人办下来的。
办这个名额可不容易,正好他治好了当时的电信局的一个领导的病,人家领导特批的。
有了这个电话,自然联系也方便多了,有什么事情,只要这边有电话,就能够通知到村里。
当时电话是苏然打的,用的是医院里的公用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苏然就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很少哭,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爸爸能伤成这样。
也不知道伤好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景,苏然就哭得泣不成声。
“苏然,你别伤心了,苏伯父肯定会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只是伤的皮外伤吗?”看到苏然哭成了泪人,张小民心里也不好受。
他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英雄救美,竟然没有早点救下她的爸爸。
如果他能够早点救下苏爸爸,或者在孙德贵刚打人的时候,他就听到风声,把人救下来,是不是苏然就不会哭了?
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苏然哭成这样,在学校里,她总是温柔地笑着,总是帮助其他的同学复习功课,不管是谁遇到不会做的题,她都会好心地解答。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孩,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张小民就克制不住自己喜欢上了这位女神。
但是他胆子小,从来没有表达过。
哪怕是现在,他也不敢表白。
他怕吓坏了她。
此时,他只要看着苏然高兴,那他就满足了。
但现在她并不高兴,反而哭得伤心欲绝,这让他的心里也更难受。
苏然说“都是我,我应该早点猜到孙德贵可能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有可能会报复到我们家。他一旦报复我们,第一个下手的有可能会是我爸爸。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
如果她早点想到,就可以早点想出办法了。
她好恨自己。
张小民说“你怎么能够想到他会被放出来,这谁也想不到啊?他都被抓起来了,竟然还会被放出来,这是谁也不会预料到的。你不要难过了,不要再伤心,这是没有办法的。这本就不是你的错,这怎么能够怪你自己呢?”
张小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除了这反复说这几句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女孩子。
恨只能恨那个放孙德贵出来的人,也只能恨孙德贵这个恶人,怎么就针对上苏家了?
这得有多大的仇啊?
他听说,当初是苏家把孙德贵扭送派出所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张小民还不知道孙德贵曾经窥视着苏然,如果他知道这个,只怕会马上折回去再把孙德贵拖出来暴打一顿。
他暂时还不知道,所以暂时饶过了孙德贵,没有把他往死里整。
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预料的。
就像苏然,也就像张小民。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当然张小民更加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结了善果,给他后面带来巨大的福报。
此时,他还没有想到这点。
“张小民,那个孙德贵怎样了?”此时,苏然才想起孙德贵来,她只顾着爸爸,还不知道这个孙德贵受到什么惩罚了。
张小民说“他现在被抓起来了,是冯主任亲自下令抓的。”又说,“就算冯主任不下令,我爸也会下令的。陷害抗日英雄的家属,他的胆也真够大的。”
苏然在心里无比庆幸,他们当时过继了的事情。
如果没有过继这件事情,现在她爸爸被人打了,那都是白打。而且还会定下黑一类的成分,翻身都难,除非等十年运动过去。
所以万分庆幸。
也万幸,她在革委会里遇到了张小民,才有后来爸爸的得救。
如果她没有遇到张小民,她也不知道后面能不能救出自己的爸爸。
如果没救出来又会怎样?
她不知道。
也没办法去想象。
此时此刻,只能说万幸。
同时也庆幸,她和张小民是同学,这份友谊,让她以后得去偿还这份人情。
“也不知道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够醒。”
这次镇医院被抓的人,其实并不多,很多医生并没有什么成分问题,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被孙德贵抓出把柄。
最严重的除了苏爸爸,还有另一个医生,也是中医。
那个医生,是真的被定了罪,说他四旧。
那个医生是有传承的,所以就算想抵赖,那都抵赖不了。
好在苏爸爸并没有传承,他只是自学的,完全可以往赤脚医生那边挂钩。
说起来,看似问题很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
现在,冯主任那边正在调查苏爸爸的案子,暂时还没有出现在病房里。
苏然守了苏爸爸一阵,他还没有醒来,倒是等来了苏家其他人。
不但苏家其他人都来了,还有村长和村支书都来了。
苏妈妈一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苏爸爸,都不用去看他身上多少伤,眼泪就已经下来了。
这得伤得多疼,才会忍不住昏死过去?
苏太婆毕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哪怕心里再难受,她也没有掉眼泪,只不过脸色不太好。
苏奶奶也没忍住掉了眼泪,苏爸爸虽然不是她的亲儿子,但是过继这几年,对她一直都很孝顺,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苏奶奶也疼着这个过继儿子。
苏然的三个弟弟,小的那个也哭了,毕竟年龄还小,看到爸爸伤成这样,还能不伤心的道理?
大弟和二弟,却没有哭,特别是大弟苏东升,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嚷着要给爸爸报仇,却被苏太婆拦住了。
这个时候,怎么能够出去报仇?
都知道了是孙德贵出的手,人家现在是革命小组的组长,也不知道革委会那边会怎么处理他,他们暂时还不能动手。
只有在确切知道革委会法办了孙德贵,苏家人才能够出手惩治他。
现在却不能动,一旦动了,有可能给苏家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这场运动有多疯狂,苏太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哪怕是在农村里,哪怕村长和支书他们仁慈,苏太婆依然知道外面的运动很激烈。
所以,他们不能动。
她的孙子已经差点出事,可不能再让曾孙子出事。
那是要了她的命。
正因为想到这些,苏太婆这才阻拦住了苏东升这个大曾孙子。
苏东升此时已经有十二岁了,哪怕年龄依然还小,那也什么都懂了。
他用力地咬了咬牙,看到苏太婆眼里的紧张与担心,他深吸一口气,拳头已经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