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谋(95)
大梁朝的朝政把持在文官们的手里,就连隆庆帝都处处受掣肘,是以无论在哪里都以士林清流为贵。
程锦前世见惯了明争暗斗的修罗场,虽然不喜这种地方,却也不惧,“大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我从来就不怕,余先生若是乐意指点我,我也感激不尽,但我不愿意拜她为师,非是觉得她不好,而是我不乐意做人亲传弟子,尽为人徒弟的义务。”
“这是什么怪话?”程钤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先前不是还请了韩先生来教你习武?”
“可是不曾磕头敬茶啊。”
程夫人给她们请了不少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和女红的都有,但都不曾要他们正儿八经地执弟子礼。
程钤这才恍然大悟,“余先生是太学博士,和他们不同,能收我们为徒,已是给了我们天大的脸面,咱们可不能托大啊。”
“所以我不愿意拜入余先生门下,大姐若是愿意拜她为师,便自去吧。我想以余先生的性情人品,今后我若有问题乐意登门请教,她也不至于会将我拒之门外。”
程钤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师徒名分,“你不会真以为鸿山夫子想要收你为徒吧?”
“他便是想要收我为徒,我还不乐意呢,”程锦的脖子仰得高高的,一副不屑的骄矜模样,惹得程钤直想笑。
“好了好了,若你不愿便罢了,这话可不好出去胡说,当心被人笑话。”程钤不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她虽觉得拜师是个好主意,但程锦自个儿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
“还是大姐最好了”,程锦抱着程钤的手臂好一通撒娇,“大姐,我昨日出去的时候,听说那祁王世子在府上还没老实两天,又出来胡作非为了。”
“你莫去招惹他,他再如何也是个王世子,咱们拿他没办法,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呀。”
“你可莫学阿志和阿远那般冲动,凡事当看得长远些,何况我还得谢谢他,若不是他坏了我名声,我还得为进宫的事儿烦恼呢。”程钤豁达地说。
“可你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被他给坏了名声?他这般胡作非为,就不用付出点儿代价么?”
程钤这回倒是没有反驳她,萧清明当日仗势调戏羞辱她,若不是护国公府的人来得及时,她怕是真的要以死明志了,她对萧清明自然也是恨到骨子里去了,哪里真就那么豁达,毫无芥蒂?
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有所折损罢了,当日程锦和程明远他们三个被祁王世子揪着闹到了大理寺,害得程锦进了宫让程太后起了那种心思,她不知有多愧疚后悔。
“我觉得该个他些教训,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一提到教训人,程锦就跃跃欲试。
“算了,如今局势正乱,你不是也说了,他现在身边的人全换成了皇上表哥的侍卫,他身边或许还有祁王府或是武州大都督的人躲在暗处,咱们要真做了什么,怕是立刻就落入那些人的眼中,倒是连累了咱们侯府,你们那日在酒楼的事儿已经闹大了,都惹得太后不悦了,不过是见你们小孩子家意气用事,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才放你们一马的。”
“咱们便是小孩子啊,大姐受了委屈,意气用事也在情理之中,我准备使人到酒楼茶馆,放出风声说萧清明不堪,萧清朗丰神俊朗,祁王世子的位子理当给萧清朗。”
“在京城的酒楼茶馆说这种话有何意义?祁王远在南边,一时半会儿都传不到他耳里,便是传了过去,估计也只是置之一笑,再说这事祁王的家事,咱们怎可随便掺和,若是被武州大都督知晓了,咱们家也讨不了好。”程钤一脸奇怪,完全不明白放出这种谣言,对祁王世子有什么影响。
第一百三十二章 疑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祁王忌惮武州大都督,兴许能对那传言付之一笑,但祁王府里那位得宠的侧妃定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传说中聪明过人的萧清朗更会耿耿于怀,如今京城里这些身怀南蛮秘术的人,怕是同那位侧妃有所勾连,他们听到这等传言后,会作何反应?”
“自然是除掉萧清明这颗绊脚石。”程钤隐约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要借刀杀人?若他们不中计呢?我想他们千里迢迢从南蛮来到京城,想必早有计划,不会那么容易被传言影响。”
“便是他们不中计,咱们也不折损些什么啊,不过是寻些常上酒楼茶馆的混混说几句闲话而已,无非是费些银两,咱们还是出的起的吧。”程锦嬉皮笑脸道。
“这事儿说起来不难,但有心人探查起来也容易,不必费多少工夫就能查出是咱们放出的风声,倒是还得落一个睚眦必报的恶名。”
程锦大笑,“睚眦也没什么不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话虽如此,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豁达一些,否则皇上表哥那里都不好交代。”
“大姐,我们远在京城,与萧清朗素不相识,都曾听说过他是如何聪明磊落,这样的风声若非有人存心放出来,我们寻常人如何得知?”
“你是说有人也希望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那会是谁?是皇上表哥他们,还是萧清朗?”
“皇上表哥自是希望祁王府里自个儿乱起来,但也不至于在京城放出这样的风声,最多只是坐看鹬蚌相争罢了。毕竟这种风声于大局并无关碍,何况若是皇上表哥放出的风声,就不至于只折腾出这么点儿动静了,怕是已经有什么折子戏话本子出来的,整个京城都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程锦笑意嘲讽,萧家人最喜欢玩的把戏不就是编话本子么?连她和文定年都能随意编排,何况是区区一个祁王府里的事儿。
“那这么说不是皇上表哥做的?只有可能是南边那里传来的风声,想必也不曾得过祁王的授意……”程钤沉吟道,“那位侧妃十分神秘,只知道她姓乌,身上有南蛮血统,很是讨祁王欢心,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性情品行如何更是不得而知。”
“怕是好不到哪儿去,而且她恐怕不只有南蛮血统这么简单,说不定便是南蛮巫女,否则也不会逼得背靠武州大都督这座靠山的祁王妃无计可施,还非要把独子送来京城避难,估计祁王妃的病同她也脱不了干系。当年南蛮虽是被文相打服的,但是他们始终贼心不死,妄图与大妖勾结,这位乌侧妃……”
“大妖?”程钤惊异地打断了程锦的话,“上古传说中的大妖,你还真相信?”
程锦静了几息,“大妖的故事,不是大姐你说与我听的吗?”
程钤失笑,“大妖的故事是先人杜撰出来的传说,便和什么盘古开天地,夸父追日一般,我是说与你玩的,哪里能当真呢?”
“不是说北蛮和南蛮之地皆封印了几个大妖么?南山杂记中不是也提到了,那些北蛮人和南蛮人本是发配过去看守大妖的罪民,却和妖族有了勾连,有些蛮人身上甚至有了妖族的血统,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秘法皆由妖族所授。”
“杂记里提到的传说也能当真?”程钤点了点她的眉心,“我觉得蛮人是有些秘法不错,然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是他们祖宗传下来的手段罢了,什么妖族都是牵强附会而已。”
程锦沉默了,她虽没有得到赵齐关于斩妖除魔这方面的传承,却是很清楚地知道那些大妖的法阵所在,当年文定年突然身陨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以身封印北蛮大妖,她的父亲赵齐当年也是为了斩杀一头大妖而身陨的。
只不过天下修道人本就少之又少,加之不得以法力干涉红尘俗世,只在必要时斩妖除魔,事后还必须隐藏身份遮掩,故而大部分凡人始终不知道那些传说并不都是传说。
赵华当年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甚至比常人还要病弱几分,虽多了几分聪明,却始终和修道无缘。
但拜那五十年日夜折磨灵魂的苦楚所赐,如今她的五感似乎要比常人要更加敏锐,能感觉到许多旁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她大概明白这就是所谓根骨悟性,可惜这一世她没有赵齐那样的父亲引她入门,鸿山的传承也不知还在不在,她若是走这条路怕是要艰辛许多。
不过如今的她是个凡事随缘的惫懒性子,程钤既然不信,也没必要逼着她相信,便抱着程钤撒娇道,“反正我觉得祁王府那个乌侧妃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祁王府一家老小都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