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谋(54)
听说程平回府了,程锦总算清醒了几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父亲怎么突然回来的?”
程钤无语,“什么叫‘突然’?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人跟前万不可这么说。”
程锦打了个呵欠点头道,“我晓得的,大姐,你放心吧,父亲的性情再随和不过,今日好生向他认错,他不会罚我们的。”
程平和程夫人虽然合不来,也称不上是什么合格的好父亲,对子女更是不上心,但总的说来,他还是个平和心软的人,换而言之,就是个没什么能力,但与人为善的老好人,承恩侯这个位子可谓是炙手可热,但他却少与人结仇结怨,人们谈起承恩侯府的不着调时,也不会否认承恩侯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好人,这一点在当朝勋贵中可不多见。
若非要在这个世上找一个同程平有仇怨的人,恐怕便是程夫人了,两人也不知八字犯了什么冲,矜持稳重的程夫人在程平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程平对程夫人也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惜,有时甚至不惜拿子女做筏子羞辱程夫人,两人每回对上,不仅伤人伤己,还常常伤及无辜。
但是撇开这一点,程平还算是个温和的父亲,程锦痴傻的时候,也从未苛待过她,甚至并不觉得她痴傻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若是出门带东西回府,几个孩子有的东西,总也少不了给她留一份,所以程锦很笃定,程平不会对他们发作,何况程夫人已经卧病在床,他失了对手,更不会对他们如何了。
“那也不能失了礼数。”程钤正要去唤青萍进来给程锦洗漱,突然顿了顿,“你身边那个青萍用得可还顺手?”
程锦半睡半醒地靠着床头哼哼,“她不是大姐给的么?自是极好的。”
程钤暗暗叹了口气,“我这里的星沉过不了多久便要配人了,你要是不介意,就让青萍回来伺候我吧。”
程锦这回算是醒了,定定地看着程钤,“大姐,可是为了昨夜之事?”
程钤事事都为她着想,便是身边一个丫鬟也无,也绝不会去打她身边大丫鬟的主意。
“青萍这个丫头妥帖细心又稳重,所以当初我令她去照顾你,但她有时未免太死心眼了,昨夜她回来报信,已经算是背主了,留着这么个丫鬟在你身边,今后你要做什么也不方便。”
程钤之前虽然责怪程锦胡闹,但身为丫鬟最重要的是待主子忠心,而不是转身告密,青萍的做法固然是为了程锦好,却触着了程钤的底线。
何况她自觉程锦比她聪明得多,今后她若是读书入仕,身边最需要的便是只听主子一人吩咐的忠仆,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忠仆”,这么看来青萍倒还不如红绡,她自是不放心留这么一个丫鬟在程锦身边。
“回头我问问青萍的意思吧,若青萍愿意,便让她回来伺候大姐,若是她不愿,大姐可莫要同我抢人。”程锦笑了起来。
“你啊,聪明是聪明,但性子也太随和了些,御下之道最要紧的便是恩威并施,你待那几个丫鬟太过优容,小心她们奴大欺主。”程钤忧虑道,程锦虽然聪明,但不像她十几年浸淫后宅之道。
“大姐,我省得的,你放心吧。”程锦笑着扬声唤青萍进来。
青萍虽然有些死心眼,但在伺候程锦上却是细心周到的,从衣裳到首饰样样都配得妥妥帖帖,不出半点差错。
姐妹两人用过早饭便去了颐心堂,程夫人用了药茶,歇了一个晚上,精神比昨晚好了不少,但脸上那抹晦暗的黑气却挥之不去,见到程钤与程锦携手过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行过礼后,程钤立刻迫不及待地上前,“阿娘可好些了?”
“莫要担心,阿娘无事,大夫昨晚也来了,不过是老毛病罢了。”程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
“可开了药?”
“还是那几味药增增减减。”程夫人一脸无所谓。
“今日还是唤太医来看看吧。”程钤隐晦地看了程锦一眼,程锦朝她一笑,示意她尽管放心。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程夫人挥挥手,“你们昨晚可还歇得好么?阿锦可有被吓着?”
见程锦摇头,程夫人又嗔道,“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那样的场景,我见了都心颤胆寒,若不是药茶安神,我昨夜怕是都要睡不着了,你竟还敢大着胆子往前凑。”
第七十四章 吵闹
“我没见过嘛,”程锦娇憨地撒娇,“大姐说了我一整夜,阿娘就别说我了。”
“那种事也是能去凑热闹的?下回可得躲远一些,明白么?”
程锦点头如捣蒜,“阿娘,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生气。”
程锦最惯用的伎俩便是撒娇卖痴,她生得好,声音娇糯,那乖巧的样子任谁都舍不得苛责她,何况程夫人本就偏疼她,又好笑又好气地点了点她的眉心。
胡嬷嬷命人摆了早饭,程夫人拉着两个女儿坐下,“你们俩用过早饭没有?坐下来同阿娘一起再吃一点。”
“我们用过了,但还是阿娘这儿的饭菜好吃。”程锦笑嘻嘻地说。
“就你嘴甜,还不都是大厨房里出来的饭菜?”程夫人嗔道,“你昨日怎么又同阿远出去胡闹?还招惹上了祁王世子,你不知那就是个混世魔王?你大姐就是被这个混账带累的!”
虽说程锦昨日在酒中仙同祁王世子大闹了一场,还进了大理寺,气得她昨夜都病倒了,但平心而论,程夫人却不似当初程钤出事时那么愤怒,程锦和程钤不同,她本来就没什么闺誉,她对她也没什么期待,又怜惜她痴傻了这么多年,对她要更多一分纵容,大不了今后就让她去读书科举。
“阿娘,不是我们要招惹他的,我们就在自个儿的雅间里说话,谁料到他会突然冲进来。”程锦委屈地说。
程夫人的怒气又上来了,“那个祁王世子就是个混账畜生,咱们家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冲,三番两次地被他冲撞!祸害了我阿钤还不够,如今还带累了你的名声,皇上管不了这个萧清朗,我就去大觉寺求菩萨收了他去!”
“阿娘!”程钤骇了一跳,连忙捏了捏程夫人的手。
程夫人给自己顺了口气,伸手想向胡嬷嬷要药茶喝,却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换杯水。”
胡嬷嬷连忙递上温水,程钤暗暗点点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外头的婆子就来报说,程明远和程明期来了。
程夫人冷哼一声,“阿远也是个傻的,成日和那人厮混在一块儿,还不知道被人怎么利用呢。”
“阿娘,都是同胞兄弟,莫要再这么说了。”程钤低声劝道,程明期其实一直都很安分,虽是个读书种子,却从不张扬,程夫人看他不顺眼,不过是迁怒于他而已。
程钤虽也不喜柳姨娘,但对沉默懂事的程明期却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程夫人冷哼一声,看着两个少年进屋朝她恭恭敬敬地行礼,到底还是止住了话头。
“撤下去吧。”程夫人一见了程明期就想起那妖妖娆娆的柳姨娘,顿时失去了胃口,饭还没用几口,便一口也吃不下了。
“昨晚的事儿,谁起的头?”程夫人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嘴,身上那股属于侯夫人的盛气牢牢锁着程明期。
程明期早已经习惯了被程夫人如此对待,低眉垂目地沉默着领罚。
“阿娘,是我的错。”程明远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我昨日在学堂听得传言,心中气愤便强拉了五姐和阿期出去……”
“阿娘,您别生气呀,”程锦挽着程夫人的手,打断了程明远的话,“昨日阿远听了传言心里不舒坦,带我们去平康坊散心,正好酒中仙出了新酒热闹得很,我没见过那场面,便闹着要阿远带我们进去凑凑热闹,阿远说那酒中仙是咱们家的产业,咱们在那里用饭自是不妨事。谁料到我们好好地在雅间里用饭说话,那祁王世子竟那般无礼,强冲进来寻我们的麻烦……”
程平正好携柳姨娘从外头进来,听得这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婉转的少女娇声,不由得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夫人身边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小姑娘,“这是阿锦?”
“父亲!”一屋子的孩子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程平的目光却牢牢锁在程锦身上,程锦也随着众人起身,却快步向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抬起头来一脸孺慕地看着程平,“父亲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