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大哥。”荆长歌耸了耸肩,“据我所知,他现在正四处寻我,你现在去官府通报一声,还能领不少赏钱。”
“在下不缺钱,领赏钱何用?”谢今朝疑惑问道,“你是不是荆靳的妹妹,又与在下何干?”
荆长歌听了大笑,“你这个人,有点儿意思啊。”
谢今朝面纱下,似乎也扬起一抹笑容。
荆长歌一年浑浑噩噩,沿着华江一路向东,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这片稻田里。
“我头疼,想要睡一觉。”
荆长歌走了这么久,也微微有些倦意。
默默喜欢她的人,对她最好的人,都因她而死,亲生兄长利用了她,她爱上的人背叛了她。
穿越异世,她手染鲜血,被人骗的一穷二白,还有那怪物一般时常不受控时有时无的内力,不时发作的头疼,纠缠不止的噩梦。
梦里,有她不知的世界,那延绵百里的翠色山岭,古旧威严高耸入云的高塔,一人多高的三足金鼎,还有那个种满桃花的海岛,以及岛上那个雪衣大侠与天真孩童。乌苏江畔的血色残阳那么清晰,戈壁大漠羽族的铁骑肆意横行。赵辉静静地躺在她怀中,不再搭理她的言语。他的手腕与脚腕,被利剑划上至深的伤口。
血流着流着,聚合在一起,化作了李温的模样,握着手中的剑,刺入赵辉的前胸。
还有李行落入江心的那一幕,东宫种种,总是与那一幕交替时出现,那样真实。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红着脸说“要对她负责”,会小心翼翼的问她“陪我过生辰可好?”得知她追山匪受伤第一时间来荆府挨她的嫌弃,被她误会被她重伤从来不回一句解释,所有的事,明明与他无关,害她险些失去贞洁的事朱家那群笨蛋,害死赵辉的是李温那王八。
三皇子送她的给太后的生辰礼物,是李行精心为她找的。她早早就知道,因为李温一句调侃“太子大哥竟然把他压箱底的宝贝都送给了你,果然是真爱啊。”
她曾经习以为常,弃之若履的那些记忆,忽然变得那般温暖,那般贵重,是她不懂珍惜,铸成大错,才知错过的,是一分多么难得可贵的真情。
如果从头再来,她会爱上李行吗?她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她肯定会努力的试一试。
如今,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唯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流浪,苟延残砖的活着,尽可能地留住这条李行用命换得的性命。
今日,她见那竹节骨油伞的主人,第一眼,竟由心而生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
不同的容貌,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性情,明明是不一样的人……
“有店住也不错,你那里有酒么?”荆长歌伸了个懒腰,望了一眼马车,镶珠贴玉,宝气横生,与主人的出尘气质极为不协调。
“酒楼怎会无酒?”谢今朝收起竹节骨油伞,向荆长歌伸出右手。
荆长歌望着那白皙如玉的手腕,又见自己满手泥土,不好意思去借力,用胳膊撑着自己爬了起来。
谢今朝有些尴尬,收回右手扶了扶面纱。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沿着平坦官道一路向东而行。
谢今朝在外驾车,回头,见荆长歌把头埋在臂弯里,缩成一个球状。驾车的手有些颤抖。他凝望东方,烈阳当空,残云如丝,光晕一圈连着一圈。面纱下,他轻抿嘴角,眸中回复了方才的平静与淡定。
大渝靠近南楚的东海沿岸,几城都很富庶,海上贸易发达,其中以烛阳城为最。
烛阳啊!
荆长歌看着城门上的狂草大字,这不是李温小时候从南楚太子手里赢回来的那座城吗?
越过此城,便是南楚。
谢今朝驾着马车进院门,有人就急急跑出来迎候,“老板,您回来了。”
他见老板从马车上扶下一位姑娘,姑娘一身污泥,有些落魄。
“长安,”谢今朝道,“你去让总管把玄色居空出,这位姑娘是客,以后会在此常住。”
荆长歌眼皮一抬,她什么时候说过会长住?
“还有,按着我给你的那药方,煎一副,送到玄色居来。”
谢今朝吩咐完,回身对荆长歌道,“在下带姑娘去卧房吧。”
“在下在下……你说的累不累?”荆长歌受不了这般文绉绉的客气。她随着谢今朝进了卧房,是个套间,一间睡房,一个小厅,摆设与整个酒楼的设计风格一只,繁华高贵,又不失雅致毓秀。
入了屋,谢今朝摘下面纱,荆长歌瞬间感觉自己的审美底线又上升了一个段位。
“我还不知,姑娘芳名……”谢今朝生怕失礼,解释道,“总要有个称呼,我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
“荆长歌。”
“长歌姑娘,你就把这当成你的家吧。”谢今朝面有笑意,宝石一般漆黑剔透的瞳,投向荆长歌以温似春水的眸光。
荆长歌心中微微一颤,立刻撇过脸。
都说红颜祸国,女子生得太美,命途必定多舛,最好的例子,就是她自己。
眼前男子,貌美倾城,如仙如妖,芳华自生,怪不得出门要轻纱遮面。
长安把方煎好的药送来玄色居,谢今朝试了试温度,对荆长歌道,“你方才说头疼,过来把药喝了吧。”
“没用的,”荆长歌摇摇头,“我不是普通的头疼。”
“没有尝试,怎知无用?”谢今朝坚持,荆长歌懒得再争辩,决定用事实说话。
喝了谢今朝的药,头疼竟然真的减轻了不少,赵辉曾经都无可奈何的顽疾,竟然能奇迹般地得到控制,荆长歌对眼前美男子的印象,连翻好几番。
“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药方。”面对荆长歌的询问,谢今朝道,“我生过一场大病,病重时候也头疼的厉害,我的朋友便给了我这幅药方。”
荆长歌想起赵辉,心情有些沮丧,谢今朝提议,参观他的酒楼。
地下室是酒窖,清甜浓烈,陈年近年,应有尽有,果然是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
出了地下室,就是前门,“笑傲今朝”四字牌匾,悬于正门正上方。
笑傲今朝,摒弃前尘,不忧将来,只在乎眼前事,又有谁能做到如此洒脱?
“从此地到南楚云涧城,需要多少时日?”荆长歌问谢老板。
谢今朝也不知,问了仆人长安,长安几乎脱口而出,“骑马八日三个时辰,行船五日六个时辰,马车慢一些,十五日一个时辰。”
“长歌姑娘要去南楚?”
“没错,我有个故友家在南楚,想去拜访一下。”她这个异世界的灵魂,称得上故友的,唯有郦橦。一年前郦橦把李温与离魂塔的书信留给她,让她从被欺骗的英雄梦里彻底清醒,那时候郦橦说,如果想起来什么,便可以到南楚云涧寻他。
“云涧城路远,若是长歌姑娘的头疼毛病发作了该如何?”
荆长歌拍拍美人的肩膀,“不用为我操心,我早就习惯了,疼不疼没什么区别。”
“我有个朋友,医术高明,刚刚那副药便是我那朋友给开的,他三日前写信说是在附近采药,算日子也就这几天,便会到此。长歌姑娘若是不急,便多等几日,让他看看你头疼的毛病。”谢老板建议。
荆长歌想了想,刚刚那个药的确有效,给他看看,稍作镇痛也好。
第42章
于是荆长歌便在这个名叫三不知的酒楼住了下来。
酒楼生意不错,酒品保质保量,回头客很多,白日人来人往,忙到深夜月上柳梢头才能打样。然而谢老板悠闲的自在,前台不见影,连账目也从不过问一声,每天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来她玄色居送药。
荆长歌住了几日,便明白其中关键,谢老板有钱啊!小小酒楼雇了三十多个伙计,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根本不用他掺和。
一日,荆长歌问老板,“你这酒楼的三不知,是哪三不知?”
谢老板起了这么个名字,自然是有寓意的。
“我也不知道。”谢老板面纱下惭愧的脸红,“酒楼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至于名字的由来……我回头问问长安。”
荆长歌好笑,“哪有老板事事都要问跟班的?这东西不一定有答案的,说不定,就是你祖先随口起的。”
酒楼的房门名,玄色居,无色居,青色居……起名都是这般随意,荆长歌认为此家祖先酷爱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