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莫名其妙地想试试,好像兔缺好了之后,他就能抛掉过去的痛苦。
夏小正在屋里照着镜子,他对自己的脸都很陌生,平时能不看就不看,像这么认真的审视自己还是第一次。
夏小正扯了扯嘴角,想笑,就是笑得有些僵硬,露出一颗小虎牙。
他才知道自己有一颗虎牙,眼里闪着光,笑起来还不算丑。
窗外传来一阵悠长的箫声,曲调是《十面埋伏》。本该是首琵琶曲,带着刀枪剑戟的肃杀气。可惜换成了箫,忽强忽弱的曲调爬上来映着月色的苔藓上,激烈不足,悲壮有余。
夏小正下意识拿起面罩,刚打算带上,动作一顿,随后把面罩扔到了桌子上,寻着声音的源头出门了。
晏子萧望着月亮,箫声悠悠泄出。一阵急促的嵇琴声从晏子萧身后响起,应和着晏子萧的箫声,补上了刀剑轰鸣的气势。
晏子萧回过头,夏小正坐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晏子萧停了他也停了,晃晃荡荡转着琴弓。
晏子萧见夏小正没带面罩,神色微变,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夏小正愣了一下,想转头别开。但还是忍住了,冲晏子萧露出他刚刚在镜子面前那样的笑容,带着一颗小虎牙。
这次是夏小正先开口:“在想人?”
晏子萧僵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夏小正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月亮,道:“大概是寄情吧,自古以来都这样,想人的时候就爱看月亮。”
晏子萧没否认:“你也想过?”
夏小正没回答,问其他问题道:“你是听到消息了?”
“什么?”晏子萧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夏小正用琴弓指了指晏子萧的指间的箫,道:“十面埋伏,宫主正在天池宫,打算动手了。”
“天池宫?”晏子萧皱起眉问道,“天池宫不是师……不是楼清尘掌管吗?”
这次换夏小正出乎意料道:“你们不知道吗?楼清尘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天池宫了,下落不明。多少留了一堆魔修,不如让宫主一块收了。”
晏子萧听了一愣,好在他很会控制情绪,仅仅一瞬又恢复了平静,问道:“那我们该做什么?宫主没带你一起走,应该另有安排吧?”
夏小正对于晏子萧能猜对已经习以为常,撇了撇嘴:“让我给敖放献舍,天池宫与北冥宫阴阳相对,献舍之后怨气相吸,山崩地裂。”
献舍,被夏小正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咸不淡。
晏子萧:“献舍你可就死了。”
夏小正:“这几个月我试的那几个人你也见了,受不住那么大的怨气,还是要我自己来。死就死呗,能给敖放献舍,作为魔修都够吹一辈子的了。”
死都死了,哪还有一辈子可吹。
晏子萧等夏小正走后,写了一张字条塞进小年脚下的竹筒中。随后摸了摸小年的毛,小年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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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池宫的姜别,还没从破败中抽回神来,猛然间察觉到一丝异样,立刻抬脚在身下画了一个阵。
刹那间,一只厉鬼从地下伸出一只手,就要在抓住姜别脚踝之际,阵堪堪成型。
鬼手迅速变焦,尖叫着缩回地里。
姜别大声喝道:“夏慈恩,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应答。
姜别画了一道符落到地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显现出符文,足足覆盖了整个天池宫。
是献舍的符文。
夏慈恩也同时出现在姜别眼前,他坐在轮椅上,身后依旧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以及数以千计的魔修。
夏慈恩道:“当年不对姜公子下死手真是个致命的错误。”
姜别阴着脸,没心思和夏慈恩打太极,问道:“清尘呢?”
夏慈恩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自己是师尊,你问谁呢?”
姜别正要运起灵力动手,突然发现灵力有些闭塞有逆转的趋向。
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入魔吧!
姜别正想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飞进姜别手中,姜别收到了晏子萧的来信,嘱咐他千万不要去天池宫。
姜别幡然醒悟,发现自己脚下这方圆百里的符文,是献舍的符文。
他总算明白了夏慈恩为什么一直在弯弯绕绕,不断地激怒他。
姜别冷静下来,长呼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问道:“你和清尘合作,就是因为清尘事先占据了天池宫的位置吧?你难道就相信他一点手脚没动?”
夏慈恩:“再怎么动手脚也改不掉你易入魔的事实,只要你一天是魔修,就一天放不下心。”
夏慈恩话音刚落,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向神行岩。
这惊雷和修真者的天劫雷不同,更像是有修士逆天改命。
神行岩有什么人在改命?是崔景言还是蒋岩?
作者有话说:
嵇琴类似于二胡。最近有点发烧,更新不稳定,请多多见谅。天冷了,宝贝们记得多添衣服多喝热水。
第60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但凡夏慈恩出现的日子里,天总是阴的。
姜别的表情出乎夏慈恩意料的轻松,负起手闲庭信步道:“夏宫主,阵法本就不是北冥宫主修,我虽然不是符修,但还到没丢了我师尊的脸面的地步,在神行岩面前打这种主意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夏慈恩僵硬地抬起了头,语气不悦:“打不打得起主意还轮不到你个毛没长齐的臭小子说吧,还是怕得不行在这儿逞口舌之快壮胆子呢?”
姜别走得离夏慈恩越来越近,却没有要出阵法的意思,胸有成竹道:“南有夏小正入阵,北有敖放现世。同样重要,夏宫主举家来对付我,是不是太看得起我姜别了?”
夏慈恩仿佛对夏小正很是信任,道:“夏小正不会有问题。”
姜别敛下神色,笑道:“夏小正是不会有问题,那,晏子萧呢?”
夏慈恩握紧扶手,语气中露出掩饰的很好的不解:“正道的人如此待他,他还想做什么?”
姜别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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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宫里不剩下多少人了,夏小正第一次穿上道袍,在地上用血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阵。
看符阵断断续续的程度,也知道夏小正有多么不情愿。
晏子萧站在一旁看着,眼眶微微泛红,问他:“一定要这么做吗?”
夏小正顿了一下,继续画着:“不用劝我,为所欲为惯了,不稀罕正道那副做派,死得其所。”
晏子萧垂下眼,敛了神色不再劝。他和夏小正都太自洽了,轻易不会改变。
夏小正一生没得过半点温存,但在他的认知里轮不到别人可怜他。他的路虽是别人逼着他选的,可他却走得很好。
夏小正坐在阵法中间,抬头望望北冥宫上空的天,灰蒙蒙的,常年都是这样,不分冷暖阴晴。他的一生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没什么不舍,大概是因为他一生都没有好日子,没得到过,也没得怕失去的。
时辰到,阵法起,地上红色的符文像有了生命,诡异地扭动着。夏小正摸了摸自己唇上的疤,那道兔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夏小正笑了,这算是他临死前唯一的收获。
突然,一把刀从夏小正身后刺入,扎入了夏小正的脊骨。
夏小正的眼睛忽地瞪大,笑容还挂在脸上。灵力因为脊骨的断裂变成了一汪枯竭的泉,地上的阵法少了没有灵力的支撑,扭动了几下,废了。
夏小正知道握着这把刀的人是谁,断裂的脊骨不给他回头看的机会。但他就不死心,逆着刀刃的劲道硬生生地转过了身。他非要亲眼确认一下才好。
“对不起。”晏子萧在他身后道。
“呸!”夏小正一口血沫子吐在晏子萧脸上,再看不出来晏子萧骗他,他就是傻子。夏小正骂道:“你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卖屁股的还知道谢恩客,你他妈连**都不如。”
“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是知道夏慈恩准备动手开始,还是帮我治兔缺开始,还是……”夏小正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在面摊第一次见我开始?”
“嗯?说他妈话啊!被捅的是我,你装什么哑巴?现在想起要脸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还真听姜别的话,就为了骗我,舍得跟崔景言玩决裂,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晏子萧没回答夏小正的问题,道:“我只想打乱夏慈恩的安排,没想害你。我断了你的经脉,灵力今后是无法运转了,但至少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