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不太相信,但张大人说得真真切切,看着不像是假的。
他心里一跳,难道那女子给他儿子下了蛊?不然的话,如何能解释行为举止大变了样?那伏牛山是三国交界之处,那这女子背后是陈国还是周国?
卫王在心中思绪纷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唉,你且说说,那女子如何?”
张大人细思,然后想起来道:“微臣先前在周王都听了一耳朵,那女子似是赵国人,还上了什么美人谱……”
张大人不懂那个什么谱,只觉得那是闲得没事做的人才搞的玩意儿,但卫王却是知晓的,心中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心想那名女子应是极为漂亮,那他儿子被勾了魂倒也不奇怪,毕竟他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卫湛都十八了,也该见见世面,若这女子让他知晓人事倒也不错,不过身份背景是要查清楚的。
张大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卫湛不讲规矩的坏话,最后说的口干舌燥才退出去。
卫湛接到通报,等张大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进了卫王的书房。一进门就看见卫王将卫王后抱在怀里哄:“没呢,阿湛那么乖,没干坏事,真的,他要是不乖,我第一个打他。”
卫湛:“……”
卫王后忧心忡忡:“可是刚刚那个老大人说了阿湛好多坏话,阿湛是不是学坏了?他是不是要带个媳妇回来?”
卫王道:“带个媳妇回来陪你玩还不好?阿湛没学坏,顶多就是被人骗了,待会我好好说说他,你放心。”
卫湛早已习惯自己的父亲母亲将自己视为无物,以前心里还会嫌弃不屑,现在心里却痒痒的,你们当我没有媳妇么?很快就有了。
见卫王终于抬眼看过来,他神色如常地喊了一声:“父亲,母亲。”
卫王和卫王后都盯着他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卫王咳了一声:“听说你甚为宠爱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那女子可有问题?”
尽管张大人信誓旦旦,可卫王还是存疑,宁愿相信卫湛是将计就计,也不愿相信他真能跟一个女子好上。
而按照卫湛原本的打算,这事得拖个几日,寻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再报予卫王知晓,可张大人嘴巴太大,这么快就抖搂出来了。
他也不好再继续藏着掖着,便淡定道:“儿子正要来禀明此事,世子夫人之位空置已久,儿子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
卫王:“……是姑娘?”
卫湛咬牙:“是,绝对是姑娘。”
卫王啧了一声,偏头哄卫王后,将人先哄回寝殿,这才又回到书房,沉下脸跟卫湛说话:“哪里来的姑娘?伏牛山里救下的那个?我还不知道你,不相干的女人死在你面前,你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救人家姑娘?你赶紧跟我说实话。”
这言辞颇为犀利,卫湛低头笑了一下:“父亲真是了解我。”他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反问回去:“父亲对于母亲是什么样的感情?”
卫王眼神便软了许多,还有点不好意思:“你瞎问什么?我自然是爱重你母亲,珍之重之,如珠如宝。”
卫湛扬了眉梢:“那可巧了,我对人家姑娘的感情也是如此,世间种种珍宝,不如她之万一。”
卫王莫名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落了下乘,在心头梗了一梗,还是想不通:“才两个月你就认定了?那是哪家的姑娘?背后可有什么牵扯?我倒是懒得管你宠爱姬妾的事,可这世子夫人绝不能任由你胡闹。”
“父亲,”卫湛低下头,将自己在路上琢磨许久的话吐露出来,“她的身份有些问题,背后牵扯甚深,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哦?”卫王眼眸沉沉,父子俩颇为相似的脸上划过一丝考量,“你说说吧,若真把我说动了,我就不管你娶妻的事。”
他好整以暇地往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身为一国之王的气势便无声无息地蔓延出来。卫湛一时间还在沉默,卫王便想起先前高僧说过的话来,说是卫湛命中有个岔道口,一边能得遇贵人,一边能万劫不复。
良久,卫湛才开口道:“她是周国大公子。”他想清楚了,要娶徐讷讷,就必须过卫王这一关,而这一关最主要就是坦诚。
卫王:“……噗。”
“卫湛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卫王觉得自己耳朵可能聋了,方才到底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叫他脑袋嗡嗡的,眼看着卫湛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听不见声音。
“周讷。”卫湛抬头直视着他,目光里满是坚毅,“我要娶周国大公子周讷。”
卫王满脸茫然,觉得自己不只是耳朵聋了,大概连脑袋都有问题,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般意识之下,他突然捂住胸口,很想像寻常人家一样骂一句“不孝子”,再请个家法出来,将卫湛结结实实打一顿。
“你再说一遍?”
卫湛面色复杂地看他,叹了声气道:“父亲,您没听错,我要娶的是原来的周国大公子周讷,但她现在不是了,她是个姑娘,您见过的。”
卫王面色比他还要复杂:“他为了你竟然宁愿当姑娘?”卫王是见过周讷的,在他小时候,记忆中是个略显严肃的男孩,总是沉着脸。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为自己心痛,还是为了死去的先帝心痛,两个儿子勾搭在一处,也不知道先帝会不会从皇陵里蹦出来?
“胡闹!”
卫王抬脚就踹了过去,生生将卫湛踹退了一步,卫湛顺势跪倒在地,语气诚恳:“父亲,我是真的想娶她。反正她如今都不是大公子了,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为何不可?”
卫王这会终于冷静下来,语气微妙:“所以那真是个姑娘?”
他方才是被气糊涂了,这会回过神来便察觉到事情关键之处——周国大公子是个姑娘,这事瞒天过海十多年,诸国没听到一点风声,结果如今被卫湛知道了。
卫湛点头,又道:“她脸皮薄,您暂时就当不知道,这事先与您说一说,您心里再想想,反正我不急。”
卫王在心里冷笑,你不急?你不急一回来就巴巴的过来说要娶世子夫人?你不急我还急呢,把人家大公子当姬妾放在身边,每日同进同出,夜里能干什么事?
“这事我先想想,你先给我滚下去,待过两日再与你细说。”卫王没好气,又因得知了这么一个重大消息,心里难以安定,再看卫湛就格外不顺眼,恨不得他还没回来,省得给人找事。
把这事到卫王那儿过了明路,卫湛心里一松,只要父亲没咬死了不行,他就有办法磨得他答应。
从卫王书房出来后,卫湛的脸色格外和煦,连看路边草木的眼神都透着脉脉温情。等回到外廷,他先处理了一番这些日子留给他的公务,间或抬头扫一眼旁边空置的书桌,琢磨着得添些东西。
这般一心二用下来,他处理公文的效率倒还提高不少,一个时辰之后就处理了大半。他停下暂歇,正好卫乙回来复命,他不动声色地问:“徐先生那边安置的如何?”
卫乙的性情没有卫甲那般跳脱,为人颇为靠谱,有一说一:“徐先生已经安置在别院,下人口风很紧,徐先生说她后日便回来,让您别过去。”
卫湛“啧”了一声,非常不满:“明天不回,后天才回来?她待在那里做什么?”
卫乙回想了一下徐讷讷说话时的表情,实在不想打击自己家的主子,徐先生那分明是乐不思蜀,一去别院就表现得十分喜欢,本来还想着多住十天半个月,最后被他好说歹说才劝了下来。
但这些话肯定不能直说,卫乙斟酌道:“徐先生毕竟是出外游历归来的,总不好与您同行,在那边休整两日再回来,对徐先生的身体也好。”
卫湛这才缓和了脸色,又问:“她吃药了吗?”
卫乙一顿,卫湛便明白过来,将桌上公文一收,起身道:“真是不像话,我过去亲自看着她吃药。”
而在别院里的徐讷讷正在床上小睡,最近因着要防下雨,所以一直在赶路,马车跑得飞快,她被颠了一路,但看着旁人都不曾说什么,她也不好意思让速度慢下来,以至于后腰处都被磕青了一块。
幸而别院里准备充足,什么药都有,她沐浴洗漱过后敷了药,疲累便似乎像是从骨子里钻出来,叫她软了骨头,只想在温软的被窝里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