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欲哭无泪,苦笑着耸了耸肩,背过身去跟潘队长发了一条短信,简短说明了一下情况,请他放心,“虽然一时半会回不来,但我会时刻照顾好依依,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出了任何纰漏,我负全责。”
潘队的回复里,将周朗一顿臭骂,周朗粗略地瞄了一眼,大概明白了潘队的中心思想是“诱拐良家少女,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潘依早有准备,不仅买好了车票,还买了一张梨县地图,她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还说成功属于有准备的人,并且顺便自夸冰雪聪明、才智过人。
周朗有点莫名感动,他单纯地想,这年头,一个人肯这样无私地帮助另一个人,太难得了。但愿潘依真的放过了他,视他如哥哥,或者哥们儿。
北上的火车轰隆隆开动了。
寂静的天光云影,映衬着冬日的晚霞。此刻的周朗把潘依当作了最亲爱的朋友,因为她给了他春天般温暖的感觉。
安徽很远,远到相隔千里,肉眼望不到尽头。
安徽也很近,这是一种心灵的感觉,仿佛触手可及,天涯不过咫尺。
有了潘依陪伴,有了身后那么多支持和鼓励的目光,周朗信心百倍,不管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万丈深渊,他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旅途中,周朗打了电话给潘队长,却又换了套说辞,轻描淡写地说潘依爱玩,跟着他游山玩水去了,不用为她担心,过几天就回来。
周朗心里直打鼓,潘队长一定恨死他了,请假的时候满口谎言骗他,说什么朋友死了去吊丧,转眼之间便带着人家的亲妹妹远走高飞了,日后见面,必然血光剑影,指不定怎么收拾自己呢。
“天下事,如棋局,早参透,笑红尘……”
周朗长叹一声,然后划开手机,把潘队长的名子拉进了黑名单。
南方日暖,北方严寒。
火车一路北上,气温一点点往下降,天气越来越冷。
潘依明明是小妹妹,却表现出大姐姐的风范,格外照顾周朗,知道他心情不好,太着急见到心上人,便讲了很多笑话给他听,但往往把自己逗笑了,周朗还是一副死尸面孔。这个时候她会伸出舌头,或者是扮个鬼脸,接着自言自语,“不想理人家就算了。我感觉自己就是对牛弹琴嘛。喂,姓周的,你笑一笑,会死吗?”
潘依的可爱周到和善解人意,周朗完全体会到了,一点一滴,谨记在心。
他不是不想理她,而是实在没心情和她逗闷子,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这团火愈是临近梨县,烧得愈旺。
火车像是流浪者,路过一座城市,又路过一座城市。
但纵有万千风景,也诱惑不了周朗患得患失的心,他恨不得早一点见到王桃,再早一点见到王桃。
***
周朗到达皖北梨县的前一天,王桃的父母突然改变主意,提前为她举办婚礼。王桃再三抗议,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抗议无效。
王桃好话歹话说尽,他们依然不为所动。
王爸一声不吭,王妈低头不语,哥哥王雷倒是开口回应了,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桃子你不要闹了,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无可挽回了。小张家已经摆上了酒席、宴请了宾客,所以无论如何,你明天都要嫁过去!”
王雷的话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本来就是冬天,雪上加霜,王桃更感浑身冰冷,通体战栗。不让我闹,我偏闹,为了将来的幸福,王桃豁出去了,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囊疯子一样往外跑,但还没跑出村口就被王雷追上了。
于是王桃悲催地被押回了家中。王雷这下不给好脸色了,他疾言厉色恐吓她,说再敢往外跑就打断她的腿,“咱爸咱妈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轮到你付出的时候你不干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哥啊,你是要逼死妹妹吗?”无计可施的王桃,泪眼婆娑。
“妹啊,你咋还不明白呢,你是要逼死我和爸妈吗?!”
王雷也哭了,咧着大嘴叉子,哭得很难看,“小张家给的彩礼都用来买建筑材料了,新楼动工之前那笔钱便花得差不多了,而且小张家把喜帖都撒出去了,今天已经开始宴请亲朋了,如果这时候你开溜了,小张他爸还不得开来挖掘机把咱家的房子铲平?你让爸妈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咱丢不起人啊!”
“我……我……对不起你们……”王桃哭着给父母跪下,求他们放自己一条生路,“爸,妈,我真的不想这么早结婚,况且我和小张很多年未曾谋面,何谈感情基础!你们这样赶鸭子上架,等于是葬送女儿的终生幸福啊!”
两位老人无动于衷、心如顽石,却又满怀心酸、泪流满面。
妈妈问王桃:“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王桃一下子想到了周朗,激动得不能自已:“有,有!他叫周朗,比我大一岁,长得又帅又强壮,对我特别好!我以前在电话里提过他的!我们相处两年了,感情很好的!”
接着又补充一句,“我们俩早就住到一起了!”觉得分量还是不足,再添一句:“我,我怀孕了,就在上上个月,到医院一查,我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爸妈惊呆了,半晌不言语。
王桃就知道,王雷没有把她和周朗的事情告诉他们,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催着自己把婚结掉。
但是,计谋无效。即便拿怀孕作幌子,也没能动摇父母的心。
为了防止王桃跑掉,父母更是下了狠心,命王雷把她关在西屋里,门上挂了一把又重又黑的锁链。并且将她身上的钱全部搜光,手机和身份证件自然也被“代为保管”。
如同犯人一般困居于陋室,一点自由也不得,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王桃心急如焚,但束手无策,没身份证买不了车票,没钱就吃不了东西干饿着。
精神和□□的双重打击之下,王桃面如死灰,心,也如死灰,她放弃抵抗了,再哭再闹已然毫无用处,徒费气力。
罢了罢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王家西屋如同囚室,逼仄潮湿,又冷又黑,虽然吊着一盏25瓦的白炽灯,可是王桃没有把它打开,相比眼下所遭遇到的人生难题,她宁愿融入在茫茫黑暗里,任思绪纷扰,无尽地沉沦。
王桃在黑暗里想着自己糟糕透顶的命运,想着千里之外如春天般温暖的周朗。
想起周朗的厚实的胸膛,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她突然笑了,是很苦涩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朵洁白而孤寂的花,一阵大风刮过,只落得残枝败蕊、狼藉不堪。
她很期待能有一位好心的路人经过,把那些散落一地的花瓣温柔地捡起来,捧在手上,呵护一番,带回家。
第84章
吃晚饭的时候张发财的儿子小张过来了,专门为王桃而来。他骑了辆造型夸张十分俗气的摩托车,车后座挂了几袋礼品。
有烟、有酒、有肉。
王桃爸妈满脸堆笑出门相迎,一边说着客套的话一边把礼品提下来,丝毫不见犹豫,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快刀斩乱麻。王雷手里捧着一碗已经喝掉一半的稀粥,热情地招呼小张一块吃个饭。
“你丈母娘我亲妈今天做的黄焖鸡饭真的不错,吃完一碗还想吃一碗,怎么吃也吃不够呢。快快坐下,哥帮你盛一碗,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了不了,我来的路上赶了个饭局,一桌生猛海鲜、奇珍异味,都快把我吃撑着了。”小张不肯,应该是觉得不自在,而且没必要。所以他不理会对方的虚假客气,直奔主题,“我就是过来看看我的老同学、未婚妻,小桃。”
“有心了,有心了——”
王雷奴才见到金主一样,把小张领在西屋门前,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把小桃关起来了吗?”小张疑惑地质问。
“唉,一言难尽啊。女娃娃刚从深圳回来,听说结婚的事,老大不愿意,心里憋着气儿呢。都是小时候太宠她了,给她惯的一点也不听长辈的话了,总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家都不好好呆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王桃爸爸语言生涩地解释。
“这样做,可是有点过分哦。”小张说着,望向院子四周,“我哥呢,他又干什么去了,刚才还笑嘻嘻的,怎么一下子就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