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对我就很坏,老是欺负我,长大了还是这样,难怪常人总说,狗改不了吃屎。”
魏行洲沉默了。
南嫣然在六岁的时候,有一回,她也是这样,哭的好伤心,跑到自己面前说沈千寻欺负她。
那时南嫣然手脚全是伤,小孩子细皮嫩肉,看着触目惊心,魏行洲一听便生气了。
那是他第一次责骂沈千寻,还打了她。
沈千寻那时候说什么来着。
说没有,不是她做的。
可魏行洲没信。
觉得她在推卸责任,撒谎。
明明被他打骂,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偏是一滴眼泪没留,问他:“爸爸,我在你眼里就是坏小孩吗?”
当然不是。
魏行洲那时没有那样想,可他沉默了。
沈千寻小的时候,被沈知意养的像个小淑女,学习好,讲礼貌,还会弹钢琴,她的人缘极好,邻居家的小孩都爱跟她玩,个个扬言说要当她的小跟班。
后来,他知道南嫣然是故意的,就因为看中了他给沈千寻买的小裙子,沈千寻不肯给她穿。但最后这事还是不了了之了,因为偏心,觉得愧对她。
如今,根本没有愧对一说。
心境一变,魏行洲说:“你不追过去根本不会摔。”他顿了顿,“还有,然然,别再提小时候的事,她有没有欺负你,我心里其实有数。”
南嫣然脸色更白了。
魏行洲,已经不偏爱她了。
南嫣然瞬时竖起了浑身的刺:“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我跟你没有那层血缘关系,我要是你亲生女儿,沈千寻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魏行洲无言以对。
“你后悔了吧,不过后悔有什么用,你的亲生女儿,根本不会承认你这个爸。”魏嫣然那张嘴,捅人刀子,够疼,“亏我腿断了还傻傻的来探望你,你眼里恐怕早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汪秘书带医生过来时,魏嫣然不在了。
鸡汤撒了一地。
魏行洲失意不已。
看来是吵过一架。
汪秘书觉得,这都是魏市自己作的,并不值得同情,是他太骄纵魏嫣然,给她作威作福的机会,怨不得人。
无疑,魏行洲是个好市长,受人敬佩。偏偏,家事处理的一塌糊涂。
离开医院,沈千寻分明是有心事的。
红灯过了,她恍然未觉。
是身后的车按响了喇叭才后知后觉。
既然有疑虑,沈千寻倒干脆,拨通季凛的电话。
季凛感冒没好,声音沙沙哑哑,“今天怎么这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沈千寻只问:“你在哪?”
“家。”
沈千寻直说:“我去找你。”
季凛想说什么,但沈千寻挂电话挂的太快,没来得及。
其实他是不大乐意沈千寻来季家的。
他们季家。
太肮脏。
沈千寻待一分钟,他都觉得污染了她。
只是——
季凛瞥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拧眉,烦躁不已。
且他有私心。
想见沈千寻。
很想。
沉默许久,那条让沈千寻别来的短信没有发出去。
这一趟,顺畅无堵。
沈千寻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季家的保姆。
季凛吩咐过,人来了,直接带上二楼,他的房间。
不过,沈千寻还是遇到了吴湘。
“沈小姐一个人来的?”吴湘待她,倒没有像以前那般眼里有刺。
“恩,有事找季凛。”
吴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季凛在挂水。
他手里拿烟,似乎想抽。
沈千寻瞧见,启唇:“生病了还抽烟?”
季凛抬头,笑了,“没,就闻闻。”说完话,他开始嫌弃自己,声音哑了,难听,沈千寻是个声控来着,“来找我什么事?”
沈千寻没着急开口。
季凛忍不住多想,皱眉:“靳牧寒欺负你了?”
沈千寻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时常找他喝酒,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且,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见得多美丽。
“他很好,没有欺负我。”沈千寻回,又娓娓道来,“我来找你之前,跟魏行洲见了一面。”
季凛愣了愣。
他想起魏行洲那通电话,不好的预感冒出心头。
“他跟我说我妈妈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而你是当年的目击者之一。”沈千寻静静看他,问:“季凛,你救过我妈妈,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果然。
季凛张了张嘴,他想把真相告诉沈千寻,想坦白,然后求原谅,“我…”
砰一声响,摔了什么东西。
季凛机械性的扭头,只见地上一滩水,他母亲吴湘蹲着身子在拾玻璃杯碎片,碎片利,割了手,血流不止。
这一幕,让季凛想起了当年吴湘拿着水果刀搁在脖子上以死相逼的场景。
保姆听到动静,跑了上来,“夫人,您别收拾了,我来。”
吴湘捂住流血的手,略带歉意的:“我没打扰到你们谈话吧?”
季凛眸色复杂,可隐藏的深,神色冷肃。
沈千寻只笑了笑。
见保姆迅速扫走玻璃,又拖了地,继而开口:“你去给沈小姐倒杯水。”
“好的,夫人。”
吴湘进退有度:“我去处理伤口,你们继续。”
季凛:“……”
门轻轻掩上。
很快,手机振动两下,有条短信进来。
是他妈的:季凛,你别乱来,除非你想妈死。
这招很管用。
这么多年,吴湘以死相逼来要挟季凛,不给他任何说实话的机会。
季凛把手机捏得死死的,表情也控制得死死的,不敢显露半分不对。可是那颗心,苍凉荒芜不已。
片刻静默后,季凛出声:“让你见笑了。”
沈千寻摇摇头。
“我救过沈仙女,我怎么不知道。”季凛装起糊涂。
沈千寻提醒:“你十七岁那年。”
季凛嗓音更哑了:“没认出来,当年把人从车里拖出来,浑身是血,根本看不清脸。”
沈千寻看着他,隔了两秒才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了谢谢。
这声谢谢,季凛担当不起。
他不配。
季凛说不用。
然后,咳了起来。
咳的厉害。
季凛整张脸咳的起红。
沈千寻给他递水,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季凛闭上那双发红的眼睛,眼睫在颤。
难受。
很难受。
他骗了沈千寻。
沈千寻说:“看到你这么脆弱,真不习惯。”她继续给他拍背,轻轻的,“你要赶快好起来。”
“恩。”他闷闷的应。
又待了一会,沈千寻才说要回去了。
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一盒糖,是她和靳牧寒的喜糖。
季凛抬眸,“什么东西?”
“喜糖。”沈千寻如实说,“我跟靳牧寒的。”
“什么?”季凛以为是他幻听了。
沈千寻见他呆呆的样子,无奈失笑,“吓到了?”
是挺吓人的。
韩星初听说的时候不也一惊一乍的吗,更何况是季凛,她解释,“昨天从你这离开,我跟他去民政局登记了。”
季凛深呼口气:“怎么这么突然?”
沈千寻想了想,“有部分原因是因为靳牧寒诱导我,不过,跟他结婚,我心甘情愿。”
“恭喜。”季凛艰难的扯笑。
沈千寻收下他的祝福,“这糖是戒烟糖,你烟抽的太狠,是该戒了。”
“恩,我戒。”
听说沈千寻跟靳牧寒结婚了,季凛的精神便恍惚了,他连沈千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记不大清,不知今夕何夕。
房间里很静很静,季凛的眼眶越来越红,他抬手捂住眼睛,但还是有眼泪从指缝里掉落。
李奇接到季凛电话的时候,吃惊的要命,通常,没啥事季凛不会给他打电话,更不会连话都不说。
诡异,太诡异了。
越想越不安,李奇小心翼翼的问:“季凛,你在不在,在的话,给我吱一声?”
良久——
季凛说:“她结婚了。”
·
这一趟出门,傍晚余阳,沈千寻才回的公寓,在她知道沈知意的车祸是他人精心设计的后,好心情变差了。
沈千寻最怀疑的人还是南诗静,尽管魏行洲说不是她,可还是怀疑。
屋子里好安静,靳牧寒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