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尽提着茶盖不紧不慢地抹了抹茶沫:“姜大夫,皇后的意思,只是问问太子房里到底有没有个女人。”
至于太子德行是否有亏, 皇后暂时不考虑, 也无需多虑, 自个儿子是什么人,自己清楚。
“太子府中,有专司起居之女官,乔大人只需把她带回回禀皇后即可。”姜琬道。
犯得着兴师动众的, 弄得太子好像真要绝嗣似的,多让人心惊。
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想的。
“姜大夫。”乔尽斜瞟他一眼:“听说殿下对令姐十分有意,本官是不是该派人去传姜姑娘来问问啊?”
姜琬心里一万头羊驼砸过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家姐蒲柳之姿,太子怎么瞧得上。传闻不可信。”
乔尽冷哼一声,没说话。
“殿下前几日与在下闲谈,说起娶亲之事, 已有选定日子之意。”姜琬道。
太子上次发疯后非说要和他同一日办喜事,也不知道那祖宗还认不认账。
“姜大夫不必说这些, 本官只管记着皇后交待的, 不敢稍有怠慢。”太子不知就这事儿忽悠帝后多少次了,他才不信。
姜琬:“……”
油盐不进, 果然难缠。
乔尽喝完茶, 又瞟了姜琬一眼:“姜大夫?”
姜琬:“乔大人。”
乔尽阴测测冷笑道:“无故撞到本官跟前来, 本官回宫回复皇后之时, 不知是否该把姜大夫算成东宫左善赞大夫还是殿下的什么人?”
话说的相当难听,合着是姜琬碍他的眼了。
姜琬瞬间也一懵,转念一想,的确,人家在这里办差,他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过来算什么。
可太子让他过来,说是“招待”这位爷……
打了一阵子口水仗,姜琬觉得累,似乎不大有胜算的可能,于是便道:“乔大人想说什么,自然不必过问下官之意。”
随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如果皇后信了,他就……直接穿回去吧。
当然,这是赌气的话。
皇后不会信,就算真信了,他也穿不回去。
乔尽一拍桌子:“你……”
他就知道,太子不来见他,支使个姜琬过来,就是专门来打哈哈的。
非但什么都问不出来,还能给你气到肺疼。
姜琬一本正经地道:“乔大人,我不妨碍您办事,只想在那舞姬被赐死之前问她几句话。”
这才是他的目的,或者是太子让他过来的目的。
乔尽一来就带走了那舞姬,太子定是什么没来得及问呢,所以命他过来,实则是办这件事的。
他刚刚才想明白。
“嗯?”乔尽翻眼瞧着姜琬,笑的瘆人,不知是答应还是没有。
姜琬忍着他的嘴脸:“大人,帮太子一把,您划算。”
将来他登基了你还活着的话,起码不会找你算旧账。
乔尽歪了歪嘴角,又去喝茶。
这个道理,他懂。
他心里早掂量着呢,可为皇后办好事,一样划算啊,将来太子登基,皇后做了太后,照样说话算数,谁都得听着,皇帝也不例外。
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下的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乔尽道:“姜大夫,走一趟?”
他的人打探到太子的意思,和姜琬所说的几乎一致。他的人又着宫里的人打听一番,皇后已经冷静下来了,宣了紫城公主进宫,似乎要问个清楚。
他不得不顺着姜琬的意思,让他见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舞姬。
姜琬拱拱手,和他一前一后从太子府的后门出去。
七拐八绕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在后院,姜琬瞧见了那个惹事的舞姬,长的很美,可惜已经破相了,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
姜琬浑身一凛,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看见这样残忍的事,声音有些颤抖:“姑娘,你能说话吗?”
舞姬半晌才指了指喉咙,又点点头。
“紫城公主为何要将你送到太子府?”姜琬单刀直入:“你又为何要自尽?”
舞姬抬手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凄艳的脸来:“下贱如我这般,被主子送去巴结、讨好人,需要什么理由?”
她冷笑一声:“活的不舒坦了,求死而已。”
显然不是实话。
姜琬把她的表情和语气琢磨了一遍,不相信:“一死了之?姑娘难道就没有牵挂?”
“没有。”
她答的太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姜琬冷冷盯着她,没说话,转头对乔尽道:“她不能死。”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其中有蹊跷。
乔尽面色极难看,摆手叫来几个随从:“刚才姜大夫的话你们听到了吧?人不能死。去,暂且带下去,找个郎中来,吊着她的命。”
“乔大人可知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到的紫城公主的府上?”姜琬问。
乔尽:“十一岁上。”
这个女子的来历他还是查了的。
“哪里人氏?”姜琬又问。
“润州一带出身,十岁上来的京城。”乔尽眯着眼道。
姜琬沉思片刻道:“乔大人查出来的身份是伪造的。”
乔尽哼了声:“姜大夫信口开河这个毛病可不好啊,当心祸从口出。”
她的身份文书都在他手上,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出错。
姜琬看也没看他从袖中掏出的身份文书:“她一口京腔,绝不像润州人。”
乔尽:“本官也不是京城人氏,姜大夫听听本官是否一口纯正京腔?”
若不是刻意留着地方话的,来京城几年,早改了口音。
姜琬:“乔大人是否留意到她脚踝上的五色锦线了?”
“那又如何?”乔尽不以为然。
姜琬耐着性子道:“五彩长命缕,京中风俗,女子带于脚踝处,而润州风俗,女子系于手腕处。”
这种风俗从端午节的五色线衍生出来,不同的是,五月初五那日系的是要取下的,而这个,则一般是去寺院开了光,常年带在身上的。
方才舞姬挣扎的时候,不慎裙摆一闪,露出了脚踝,恰被姜琬瞥见。
巧的是,他曾在胡安玉的店铺里看到过,问过各地习俗,他记性好,方才一勾连立马就想起来了。
第109章 分头行动
基本上可以说, 紫城公主送到太子府的舞姬陈氏, 隐瞒了出身来历。
这可有的要查。
乔尽睨他一眼,冷不丁说了句什么, 转身走了。
经姜琬这么一说, 舞姬陈氏的身世还真是疑点重重。
他得先回宫禀告皇后,不敢擅作主张。
姜琬没听清楚,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他跟着出去,拦住个人问了路,匆匆赶回太子府。
太子正坐在书房, 见了他,漫不经心地问:“人都打发走了?”
姜琬:“殿下, 乔大人此刻应该已经回宫复命了。”
算是虚惊一场吧。
被他这么一搅合, 拖了点时间,加上乔尽还想给自己留点后路, 就没弄出再大的动静来。
见太子没说话,他又道:“陈氏的身份来历不明, 臣已告知乔大人。”
太子只用眼神回了他一下,似乎没兴趣,接着就问:“你猜, 他会怎么回复皇后呢?”
姜琬:“太子还是亲自去宫里走一趟吧。”
顿了下, 他又道:“若太子在宫中有得力的耳目……”
早早传出消息来, 也不至于总是被动。
再说, 被人盯着的滋味也不好。
“姜琬, 你的心不小。”太子知道姜琬这是提醒他养耳目的。
姜琬面不改色:“未雨绸缪,殿下三思。”
太子这些年乖的不要不要的,除了皇帝指派给过来的人,他一个自己的人都没养。
“先不说这事儿。”太子烦躁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放在他手上:“本太子这就进宫一趟,你看看这个,之后去见见他。”
谁。
姜琬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可还是忍住了,郑重地结果来,看到上面字迹的一刻,他懵了:“殿下,这……”
是郑景的笔迹。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消失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出现的时候无处不在,真能耐。
“去吧。”太子挥挥手。
姜琬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那封信,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他知道自己为何能从何稳的手里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不得不见。
水比他想象的要深,深到不可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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