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凑过去,脸色一变:“取出来。”
他见那信笺没用兵部的官方信封,缄口处写了个宗府字样,立马接到手里,来不及多想,边往外走边嘱咐道:“你照料好他,我出去一下。”
朝廷有探子,也有专门用于传输情报的驿站驿卒,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否则,秦真不会穿着百姓的衣服私自来找他。
姜琬不敢耽误,匆匆赶至宗府,却听宗府的人道:“姜大夫来的不是时候,陛下下朝后忽然叫了太傅过去,太傅尚未回来。”
“真不巧。”姜琬暗暗叫苦,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办:“你家小姐在吗?”
就算找不到宗东方,和宗小茹商量一二也是好的。
那人看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姜大夫到暖阁里坐坐,小的去请小姐出来。”
姜琬忐忑地等了会儿,在暖阁口站着,见人来了忙迎出去:“叨扰小姐了。”
宗小茹进来后宽了披风,露出内里穿的宽袖高领小袄,一袭八幅褶裙,脚上是一双绣花鹿皮靴,整齐刘海下的那张娇靥,艳若桃李,恰为这漫天白色添了抹亮彩。
宗小茹屏退跟来的人:“公子这时候赶过来,可是有要事?”
姜琬点头,从怀中抽出封信:“这是从边境来的,给宗太傅的,你瞧瞧。”
宗小茹杏眸浅阖瞧了两眼,忽然双手颤抖了下,粉面苍白:“这……”
“小姐认得这字迹?”姜琬跟着她紧张起来。
宗小茹道:“这是梅将军的绝笔,他或许已经战死了。”
姜琬大骇:“这……怎么可能。”
梅三韧,镇北将军,据说能在上万人中取上将首级而自己毫发无损,他怎么可能死的悄无声息,到现在连一丝消息都未传入朝中。
“唉。”宗小茹长叹一声,眼角泪光莹莹:“梅将军是父亲这么多门生中唯一一个从戎的,他为人高洁,私下从不和朝中官员来往……父亲曾说,只要他一日没有书信回来,一日就是平安的……”
若一旦有书信回来,大概就是绝笔了。
姜琬大骇:“这……”他压低声音:“可朝中未听到一丝风声。”
不会等听到风声时就是北夷的大军逼近京城之时吧。
宗小茹收了那信,沉默半晌:“公子,你有何打算?”
姜琬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我也不知。太子那边,说不定已得到风声,我过去瞧瞧,这信的事……”
既是私信,他就不便过问了吧。
宗小茹不是迂腐之人,拿出信来三两下撕开,方才过目两行,一个支撑不住就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姜琬被她的失态吓到,就着她的手一目十行扫了一遍,浑身也把持不住地颤抖起来。
梅三韧在信中说,一百二十年前在北境一夜之间亡了十万大军的玉灵雕重现,已杀三千人打了招呼,还将在七日内杀光戍守边境的所有朝廷军队和百姓,他自知厄运难逃,乞求宗东方在京中看顾他一家老小……
玉灵雕。
那是一众邪术的代号,当年,北夷人就是靠着它,一月之内南下六百公里,亡了前朝。若不是后来他们天降奇象,扰的这邪术失灵,太/祖皇帝这才趁机夺回疆土,重建华夏人统治的南朝。
七日。
姜琬抖着根根如玉的手指拿过那封信来,看了一眼落款,双腿也跟着不稳起来。
这么说,北夷人已经快接近京城了。
“他们所到之处,人人犯邪,奏报根本无人送的出来……”宗小茹冷汗淋漓,这才蓦地想起来:“你这封信是谁送回来的?”
她真想这信是别人冒充的梅三韧的手迹,可她辨别过了,是真的。
“秦真,秦小将军。”姜琬道。
宗小茹怔了下:“他活着回来了?”
第123章 日月同辉
活着, 只是受了伤。
姜琬哑声道:“秦小将军能跑出来, 其他人未必不能,或许是北夷人借了那个所谓的传说, 咱们先别被吓住。”
他思忖着,郑景不也去边境打探消息了吗。
那个人应该快回来了。
一百二十年前的邪物死灰复燃, 太匪夷所思了。
宗小茹美目泛活些:“要是那样就太好了。”
她也有所怀疑。
“这样。”姜琬道:“事不宜迟,麻烦小姐这封信借在下一用,在下这就去迎太傅一迎,若遇不到他老人家,在下就进宫去找人。”
想来想去的,这事还不能迈过宗东方。
宗小茹略一思忖:“也好。”
见姜琬独自一人来的, 她唤来两个家丁, 让他们跟着, 一同去找宗东方。
姜琬已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揣了信就走, 皂靴碾着簌簌而落的积雪,所过之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走至半路, 上天保佑, 迎面正好遇见宗东方的轿子, 他上前拦下, 就着寒风把信递过去, 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听宗东方吩咐:“君逸, 你前头赶去太子府, 老夫随后就来。”
姜琬请示:“如实说吗?”
宗东方声音苍凉:“你所知道的, 都告诉太子。”
之所以先去见太子而不是去面圣,乃是因为龙体突然欠安,他方才在宫中见到人心惶惶,怕这事一旦捅入宫中,激的皇帝急火攻心,可不是要人心大乱。
里里外外那些别有用心的,还不趁此刻浑水摸鱼。
姜琬转身就往太子府的方向走,逆着风,雪花一重重打在脸上,颊面的肌肤渐渐麻木起来。
太子府大门紧闭,姜琬叩了半天,才有人打着哈欠来给他开门:“哟,这大雪天的,姜大夫您怎么来了?”
敢情这一刻也离不开太子殿下啊。
姜琬:“殿下在吗?烦请你引我去见殿下。”
那人一看姜琬脸色郑重:“在,在,殿下正和蔡总管在对弈,姜大夫您请。”
姜琬裹了裹披风,跟他走着,风雪中,九曲回廊很快就被留在身后。
朝中无人知边境之变,太子也不例外,正斟着小酒,闲闲地坐在软榻上同蔡尚对弈,一看姜琬来了,笑道:“这么个鬼天气也不让本太子闲着,蔡总管你说说,姜大夫是不是被东宫一帮老家伙熏了一身迂腐气?”
蔡尚倒是个明白人,呵呵笑道:“姜大夫怕是有不得偷闲的事来找殿下,老奴先告退了。”
说罢便拿捏着步子退出去了。
太子斜睨姜琬一眼:“说吧,姜大夫有什么事?”
姜琬见他已屏退左右,脸色愈发严肃:“殿下,据臣所得到的消息,边境,边境出事了。”
太子的手腕微不可见地抖了下:“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姜琬用最简洁的话把秦真带着梅三韧的信回来的事说了一遍:“殿下,郑景想是为了打探确切的消息,他也去了边境,可至今尚未回来。”
之前离年就知道边境要出事了,估摸着郑景不敢把未加确认的消息告诉太子,所以远赴北境去做进一步打探,大约……被困住或者……
姜琬不敢往坏处想。
就在此刻,有人报说宗东方来了,太子脸色愈发难看,亲自起身去迎,见面就问:“太傅也得到信儿了?”
宗东方拂了拂冠服上的雪粒,声音沉重:“殿下,我朝怕是立国以来从未遭遇如此大难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梅三韧的信呈给太子:“陛下那儿,臣不敢上奏。”
太子凤目微垂:“时间难道没有克玉灵雕之法?”
一物降一物,邪不压正,他不信北夷人的这种邪术能够所向披靡。
“臣闻太/祖立国前天降奇象,这才使得北夷人的邪术失灵……可眼下。”他摇摇头:“这老天怕是指望不上了。”
姜琬疑惑:“太傅,是何奇象,你可听说过一二。”
接话的却是太子:“这件事太傅不知,本殿下从先皇祖父那里听闻过一二,说是那一天北夷人跃过渭水,到达幽州边境时,忽然日月同时出现了,太子在天上,月亮在地上,北夷的邪术被日月光辉同时一照,瞬间灰飞烟灭……这才给了□□皇帝反攻的机会……”
他说完,姜琬和宗东方对视一眼:“日月同辉?”
“正是如此。”太子道:“宫中的秘闻也记载,只有日月同辉方能克此邪术。”
这本该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太/祖皇帝当时出于某种考虑,让人把玉灵雕从文字中抹去了,所以连宗东方都不知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