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暴君续命(5)
皇帝眼睛看不清,耳朵还是能听得见的,手一抖,擦血的帕子险些捣到鼻子。
言词这般粗俗,做人做鬼他都不要。
不过,暂且留着,也有别的用处。
“韩道辉,传谕,朕身子不适,已歇下了,薛贵妃随侍,让他们都散了。”
确定了陛下要留下薛贵妃,韩道辉这才离开。
“服侍朕净面,更衣。”皇帝吞了一颗丸药,不再咯血,坐在胡床上,阖了眼,命令道。
薛妍穗抿了抿唇,应了。利落的挽起宽大的衣袖,她一手提壶,一手拿了只莲花青瓷托碗,倒了一碗水,水有些热,她又取了一只托碗,两下倒腾几回,摸了摸碗壁,温度合适了。
“陛下,先漱漱口吧。”薛妍穗用托盘托着两只碗,轻声说。
皇帝睁了眼,他的瞳孔极黑,神色冰冷,纵然容貌俊美,却让人望而生畏,这不是一个能轻易讨好的人。
他迟迟没有伸手,薛妍穗手开始发酸,眼神疑惑,忽然想到什么,忙放下托盘,捧起盛满温水的碗,碗沿放在皇帝唇边。
薛妍穗没有这么侍候过人,力度没拿捏好,碗沿磕到了皇帝的唇,她还浑然不觉。
皇帝一哂,接过了碗。
待侍候皇帝洗了脸,换了衣裳,躺下闭目养神。薛妍穗站在窗旁,撩开帘子,恰好看到天空中一只鹰隼一样的猛禽脚爪上抓着只小鸟飞过。
弱肉强食,死生须臾,她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
……
樱桃宴上,内侍监韩道辉宣完口谕,众人或惊或愕或怒或喜,不一而足。
“陛下身子不适?韩公公,本宫精通医理,让本宫服侍陛下吧。”吴贤妃一脸担忧,温婉开口。
“陛下身边有薛贵妃,无须贤妃。”韩道辉话说得平平淡淡,听在吴贤妃耳里,却似带着一股子嘲讽。
吴贤妃被当众下了面子,极为难堪,既恨韩道辉一个奴才扫她的脸,又嫉恨薛妍穗,将这个仇也记在了她身上。
韩道辉不在意吴贤妃,这个女人再有心机有手段,最重要的事情她一无所知,翻不起风浪。
他在意的是昌王,以及投靠昌王的人。
昌王眉头紧皱,神色震惊,皇兄怎么会让薛妍穗随侍?薛妍穗怎么能向皇兄献媚,她怎么敢?
“诸位散了吧。”韩道辉记下昌王等人的神色,喊道。
他是内侍监,正三品的品阶,自幼侍候皇帝,盛宠不衰,以往皇帝不御后宫,关于韩道辉的流言汹汹。众人虽是宗室皇亲,也不会得罪这位天子宠幸的内臣。
昌王等人虽遗憾不能确认皇帝病情,但皇帝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虚弱,他们不敢妄动。
目送众人离开,韩道辉召来御前亲卫,嘱咐他们严加守卫。
当日太阳落山后,天色暗了下来,皇帝携薛贵妃出殿,略一露面,就坐进了御撵,起驾回宫。
皇帝在御撵里睡着了。
御撵直接抬进了紫宸殿,这是皇帝的寝宫。
“陛下。”韩道辉喊了声,里面没有应声,他心里一沉,挥退抬轿的宦官,进了轿子,皇帝果然睡得极沉。
皇帝越发嗜睡了。
韩道辉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皇帝左手小指的指缝,最近两个多月,为了不误了早朝,皇帝命他用这种办法唤醒他。
十指连心,针刺指缝,这种疼痛堪称酷刑。皇帝宁肯忍受这种痛楚,也要日日临朝。
韩道辉眼中含泪,天子之尊,饱受病痛折磨,可是他知道,陛下想要活着,哪怕受尽痛楚,可恨老天无眼,陛下……时日无多了。
皇帝疼醒了,额头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容色愈发苍白。
“陛下,到宫里了,下轿吧。”皇帝久久不动,韩道辉忐忑不安。
“韩道辉,你听到了吗?”皇帝问道。
“陛下,听到什么?”韩道辉侧耳倾听,轿外安安静静,他疑惑的问。
皇帝面无表情,“有个声音一直在吵,很吵。”
“陛下!”韩道辉声音惊恐。
“你听不到。”一直强悍的皇帝终于露出了一丝颓色,“朕得了癔症。”
还是蛊惑他说能够让他保命的癔症,真是荒唐,一个女人怎么能救他?他是病得太久了,太无望了,才臆想了这个癔症吧。
下了轿子,进了寝殿,皇帝正襟危坐。
耳边的声音一直吵,不信鬼神、心志强悍的皇帝置之不理。
韩道辉打发走禀事的小宦官,走到皇帝身边禀报:“陛下,薛贵妃如何安置?”
“打发她走。”皇帝神色晦暗,他原想用她做个遮掩,没想到让这个女人引出了癔症,他不想再看到她。
韩道辉应了下来。
“等等,”皇帝又道,“今日薛氏到底有功,不许伤了她的性命。”
他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
宫里的日子如水一样流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自樱桃宴后,无数双眼睛都盯紧了承嘉殿。
“娘娘,这些日子陛下没有召见过薛贵妃,也没有丝毫赏赐。如今薛贵妃已经成了满宫的笑话了。”高婕妤连讽带笑,“什么一鸣惊人,不过是个攀高跌重的蠢货。”
吴贤妃手持白色罗帕细细擦拭一株春兰的叶子,兰叶如碧玉雕出一般,乃是兰中珍品,是她的心头爱物。
只有心情畅快的时候,吴贤妃才会亲手擦拭兰叶,这个习惯,高婕妤知道。
“这人啊,必得一次吃足苦头,才能得到教训。”吴贤妃睨着高婕妤,“高婕妤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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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承嘉殿,一大早,在殿里当差的宫女宦官拖拖拉拉的聚在院子里,努嘴瞪眼,嘀嘀咕咕。
“日日要我等在日头下干晒,贵妃究竟要做什么?”
“唉,真是倒霉,跟了这么个没用的主。”
“谁说不是呢,尚食局送来的饭食,都是冷的,她一句话不敢说,连累咱们也得跟着吃冷饭。赏赐一次没见过,还要日日受折磨,这差我是当不下去了。”
“咱们虽然卑微,但宫里圣上、太后娘娘、贤妃娘娘都宽宏慈悲,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告她一状。”
这个提议引来了诸多应和,一个站在最后面的小宦官,默默的记下了说话的人。
一刻钟后,竹帘上悬挂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起,说话的人知道薛贵妃要出来了,可他们不止没住嘴,还拔高了声音。
自从进了承嘉殿当差,薛贵妃的懦弱,让他们逐渐没有了畏惧,继而轻视。
传言薛贵妃要得宠,他们惴惴不安了好些日子,发现薛贵妃根本不会得宠,又得了高婕妤的吩咐,他们变本加厉。
殿门口的长廊上设了案几,薛妍穗坐在圆几上,沉默不语,一如前面几日,似乎她要宫女宦官们从天色刚亮站到日上中天,只是为了折腾他们。
若说有什么不同,今日她捧了一只一尺长的木匣。
“奴婢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贵妃要如此折磨?”站在最前面的宫女尖声发问。
薛妍穗漫不经心的开口:“将本宫的命令复述一遍。”
宫女声音刺耳:“奴婢问的是娘娘为何随意折磨我等?”
“有人能说出吗?”薛妍穗不急不怒。
“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宫女急赤白脸,薛贵妃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不安。
忽然,有个小宦官出列,跪地,声音响亮:“娘娘吩咐,凡承嘉殿当差的宫女、宦官,必须列队,不许嘻笑打闹,不许窃窃私语,娘娘问话才许开口回话,娘娘说散才许散。”
“很好。”薛妍穗打开木匣,放在案上,满满一匣子的金银珠玉在朝阳下灿灿生辉,“你叫什么?”
“奴张云栋。”小宦官磕头。
“张云栋,赏金珠十颗。”薛妍穗轻描淡写。
小宦官张云栋喜得嘴巴大张,躬身小跑上前磕了头,领了赏赐,双手捧着一把金子,回了队列。
黄澄澄的金珠,勾住了所有人的眼,其他人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张云栋只是承嘉殿最低微的粗使宦官,他都能得赏,自己凭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