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葛亮的最后八年+番外(98)

“那日,你站在高墙之上,我仿佛再一次见到了夫人。恐怕那时候的丞相见到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听他这么说,我倒也遥遥想起,坠落于相府的第一夜,诸葛亮见到我时的神情,眼里皆是悲情。那一刻,他会不会以为黄氏又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那为何……夫人还会生下阿瞻……”我把最后一个疑问抛了出来,等待老张解释。

“因为……愧疚。”

老张继续说:“凤雏离世后,夫人内心悲痛万分,但对于丞相的隐忍与包容,却使得她感到很愧疚。我猜想,大约是夫人为了减轻这样的痛苦,回报一些丞相对她的好,于是选择在不适合生育的年纪里还执意要为丞相添一个孩子罢……”

“那时候我也以为所有的事情将会在孩子出生后有所转机,或许两人能重新来过也说不定。”

“可夫人还是走了。”

“那个时间里,你却突然出现,不得不使我对你多了许多疑心,甚至想,你一定是心怀叵测之人派来接近蛊惑丞相的。”

老张说着,又面露了些惭愧。

“原来你对我的误会,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我笑着回他,听了老张的解释,心中再一次释然。

“那么你自己呢?”我问他,“不打算娶妻生子吗?未来还很长。”

“我早已经把自己交托给了丞相,我的毕生任务,就是守护这座相府,等待丞相功成回来的那日。”老张不再笑了,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庄重而肃穆,静谧的夜里,我坐在他跟前,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虔诚。

“如今相府逢此劫难,全因我的失误,我实在对不起丞相。”老张道。

“不是你的错,是奸人的错。”我道:“你会从这里走出去,你一定要见到丞相,告诉他这里的近况。”我低声与老张说。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

还未等我说完,老张却打断我。

“丞相离开之前,曾嘱托我,若有危难,一定要保护好你。如今逢此骤变,还让你一同陷于这里,我实在无颜面见丞相。”老张说着,似乎是下定了什么主意,语气坚决起来。

我正要说什么,老张忽然道:“没有时间了。”

“你听,他们过来了。”

老张和我屏声静气,的确听到外边有脚步响动。

“当年,建造丞相府时,我曾参与过督建,有一个秘密未曾对人说……”

老张说着,忽而附耳与我悄声道:“丞相房间的床榻下,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府外。”

消息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急做出任何思考,老张拉起我,道:“走!”

就在下一秒,他将屋内的烛台举起,扔向房门的方向,又拿剩下的烛台,点燃了屋内的帷幔。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屋内瞬间被明火照得通明。

外边即刻有人大喊道:“着火了!”

他们似乎想从正门进来,正门已被老张丢去的烛火点燃,他们无法靠近。

“翻窗!”

老张喊着,用力砸开窗户,带着我一起跳了出去。

“快救火!”

我听到了阿夏的声音,心中一瞬百感交集。

“人在那里!”

混乱中,不知又是谁嚷了句,接着成群的人朝我们的方向涌来。

老张提拳便打倒一个,剩下的见状,纷纷拔出刀剑,逼向我们。

那刀剑闪着寒光,锐利冰冷。老张试图开辟一条道路,他扑上去抢夺那柄剑,却有更多的兵器从暗处向他刺来。

这一瞬,我眼见着那剑从他身后刺入,然后从他胸前穿了出来。

断线的血珠滴滴答答从剑头坠落下来。

“张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喊着他的名字。老张低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做出吃痛的表情。接着,第二剑刺来,不容我多想,直直扑上去,那剑收不住,走了偏锋,从我的左臂划过,当时无甚感觉,那剑收了之后,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只是划伤了胳膊便如此,那老张呢?!

“快走。”

老张说着,尽管气息微弱,还是用力推了我一把。

第三剑,第四剑。

这些剑刺向他的时候,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暗夜里,他的样子清晰又模糊,他穿着浅色的衣袍,此时已经被鲜血浸染。

老张最后倒下来时,面朝着我的方向。他看着我,嘴中口型仍是“快走”二字。

我在暗夜里狂奔,脑海里浮现的却全部是老张死前的样子。

我噙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

诸葛亮的寝室因为许久未住人,门外并没有人把守。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我从窗户翻入,躲在屋内,紧张的听着屋外的动静。

暗道。我要找到老张所说的暗道。

此时的我双手颤抖,悲痛万分,却不能嚎啕大哭。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寻到床榻,拼尽全力将它挪开,敲到一块空心的砖石,将它撬开,原来真的有一条路。不容多想,我直接跳了进去,不知这条密道有多久未曾用过了,浓重的腥湿气息扑面而来,我掩着鼻子,慢慢在这条仅能容纳一人的小道中快速走着,周围一片漆黑,只能一路摸索。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抵达尽头,我爬上梯子,用力顶开那道门盖。

当我再次见到那轮弯月,才知道,我,终于逃出来了。

可这却是用老张的命换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张挂了,作者表示太难过了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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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出逃

我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是凭着感觉在丛林之中摸索奔跑。左臂疼痛,我用右手去摸,只摸到一片黏糊糊湿漉漉。借着微弱的月色,我才看清右手手掌上全是暗红的血。

——我又想起老张身上的血窟窿。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边跑边哭起来。

夜黑路滑,不知道被什么绊住,我狠狠摔倒在地,左臂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我感觉自己再也走不动了,躺在地上按着伤口,仰面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口喘着气。压抑的情绪让人即刻崩溃,我的脑海中不止出现老张的样子,还有诸葛亮的样子,蒋琬的样子,以及阿瞻和果儿……

很多很多人的样子。

我知道后面的人不久就会追上来,我或许也和老张一样走不掉,那么诸葛亮该怎么办呢?他会没事的吧。我记得这个故事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才不会像我一样死在这里……

夜色浓郁,我闭目想着,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果然,不远处,我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正往这里走来。我躺在草丛里,感受到一阵微弱的灯光,仿佛是谁打了一盏灯笼。

那人来到我身前,用灯笼探着我的脸,我神情木然的看着他。

来人头戴黑色幂篱,灯笼映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只见他一扬手,身后出现两个身着黑衣之人,将我从地上架起,拖向了更远的地方。

待到再次停下来时,我已经身疲力竭,他们将我放下来,我环顾四周,是一间破庙。

来人将庙中的蜡烛点燃一两根,昏暗的室内,他终于将幂篱解了下来。

——不算熟悉,却也不是陌生人。

“黄皓。”

我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摁着伤口,有些虚弱,但还是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黄皓将幂篱扔在一旁,屏退余下二人。我蜷卧在干草上,显得十分狼狈。

“夫人记性真好,还记得奴婢贱名。”黄皓笑笑,终于开了口,“一别又是数月,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见到夫人。夫人别来无恙否?”

黄皓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我被鲜血浸透的左手,略微惋惜的摇头,啧啧道:“看来是有恙了。李大人出手也忒重了点,这要是让诸葛丞相得知了,该多心疼呢?”

见他俯下身子,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由将身体往后缩着。

“夫人怕我?”黄皓见此情状,笑问我。

他那黄门特有的尖细嗓音,此时我听了只感到万分的不舒服,可我似乎逃不出去,只能任他在我跟前趾高气昂。他现在的神情样态,与那天夜里的卑微佝偻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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