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辞退我?”
难道不该是升职吗?
薛墨非颔首。
他失魂落魄地踉跄后退,“不、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做错,我一直很努力工作,为什么要开除我?”
阮秋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是一头雾水。
薛墨非骗了她?他明明答应她的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十上百人的目光聚焦在薛墨非身上,他冷冷道:
“你不是说母亲病了,想辞职回家照顾她吗?我满足你这个愿望。公司辞退你多好,还会补偿你三个月的工资,正好让你有钱为她请保姆,你说是不是?”
对方……都知道?
天啊,这是多可怕的人。
刘然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却依然抱着一丝侥幸。
“那些都是开玩笑的,薛总,求求您让我留下来。我喜欢薛氏集团,我喜欢商场,让我继续在这里工作好不好?我想为集团奉献自己的一辈子!”
周围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碰到周扒皮老板压榨员工,忍不住为他出声。
“是啊,让他留下来吧。”
“你也不缺这点工资。”
“你看他都要哭了,多不容易。”
薛墨非冷哼一声,张嘴想骂,话到口边改了主意,宣布道:“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之内,在商场内消费额最高的人可享受免单服务。”
轰的一声,所有人都往店铺里面冲去,架势堪比猛龙过江猛虎下山,疯狂席卷店里的商品,再也没闲工夫看热闹了。
刘然见为他出声的人都没了,心如死灰,擦擦眼角的湿意起身准备离开。
明黄色的大皮卡丘走到他身边,声音十分失望。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薛墨非道:“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我不要,你明明答应我了,你太让人失望了。”
居然有人敢用这种责备的语气跟薛总说话?刘然目瞪口呆。
薛墨非脸色微变,“你必须知道原因是不是?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看向刘然,厉声喝问:
“你妈妈真的生病了?”
刘然本想点头,见对方如此严厉,心里没底,支支吾吾。
“说!”
“没、没有。”
“你真的打算辞职回去照顾她?”
“没打算……”
“你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他被问得快跪下了,哭丧着脸道:
“对不起,我不该动走后门的邪念,我就是想涨点工资而已。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我妈活得好好的……薛总,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阮秋的脸被头套挡住,不知道听完这些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显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薛墨非没兴趣非要开除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员工,挥挥手让他滚蛋。
刘然与其他人偶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而客人们都在忙着抢免单名额,一时间商场哪儿哪儿都人声鼎沸,唯独大厅冷清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冬冬。
“他是骗你的,利用你的同情心为自己谋利,你这个傻子。”
阮秋一动不动,不知听没听见。
薛墨非说完又后悔了,她那么小,自己不该把话说得太严肃,毕竟对方又不是真正的员工。
他叹口气,朝她走了两步,拍拍她藏在人偶服装中单薄的肩膀。
“社会是很复杂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说真话,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开开心心的交朋友。他们之所以主动靠近你,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标,明白吗?”
阮秋微微垂首,长久沉默。
薛墨非想让她一个人安静安静,不料在转身的瞬间,听到人偶服里传出一声啜泣。
她抱着膝盖蹲下,大脑袋显得那么可怜。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
她讨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
她那么主动得想帮一个人解决难题,引来的却不是感激而是嘲笑。
薛墨非看着她,心脏被针扎了一样,隐隐作痛。
“秋秋……”他尝试着伸出手,想把她扶起来。
阮秋猛地站起身,摘掉头套脱下衣服,抱起冬冬大喊一声。
“我再也不要工作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商场,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
薛墨非的手孤零零地悬在半空,过了很久才垂下来。
王经理一直躲在角落里,观看了全程,见结局居然是这样,大感不妙。
为了防止对方祸及池鱼,他主动跑上前引开话题。
“薛总,您刚才宣布的免单活动只剩下二十分钟了,您看……”
“我做错了吗?”
薛墨非盯着那套衣服问。
王经理呆呆地啊了一声。
“我错了吗?我没错。我只是向她揭穿对方的谎言,让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天真幼稚,这点哪有错?”
他近乎自言自语,王经理后背发凉,企图离开。
突然,一个温柔成熟的女声传来。
“你当然错了,你的最终目的难道是为了当一个正义之士,揭开世界上所有的谎言?你只是为了让她开心平安的生活而已。既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那你就是错。但错的不在于目的,而是方式。告诉她这个道理的方法有很多,你选了最笨的那一个。”
薛墨非回头看了眼,又是周菲。
“你的意思是,我就该看着她被别人骗,任由她傻乎乎地帮助一个骗子是吗?”
周菲抱着胳膊,摇摇头。
“当然不是,但你应该用更合适的办法,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是更合适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人肯定很了解。”
薛墨非眉头紧锁,“哪里?”
“学校。”
从三岁开始上幼儿园,到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几乎所有人的这段时间都是在学校中度过的。
在这个地方,他们接触了家人以外的人,学习、娱乐、活动,培养出独立的精神世界和完整人格。
阮秋跨过了这一步,直接踏入社会,自然会产生无数矛盾。
而除了学校之外,世界上几乎没有其他地方可代替它的作用,帮助她完成那个过程。
薛墨非思索几秒,抬眸看她。
“你当初支持她来干这个,是不是为了刚才的话?”
周菲忍俊不禁,“薛总,您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儿有那么深的城府。和我相比,你们才是掌控大局的人。”
不得不说,这女人让人讨厌的时候简直恨得牙痒痒。
可正儿八经说起话来,又实在把马屁拍得有水平。
薛墨非不跟她计较,叫来王经理安排了一下活动的事,回公司工作。
回去的路上,他认真思考周菲的提议,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微信群里,发布了第二条消息——让阮秋上学。
咸鱼顾不凡的手机是长在手上的,立刻回复,第一个表示反对。
“上什么学啊?她将来又用不着靠学历吃饭。学校里那么多人,万一有校园暴力怎么办?万一老师体罚怎么办?万一有小男生骚扰她怎么办?我可舍不得,不行,不同意。”
杨鹤在医院照顾奶奶,也很快就看到了消息,态度与顾不凡差不多。
“学校里人太多,关系太乱,她很难处理好。而且一旦因为老师同学留下阴影,这辈子都会有影响,实在没必要。”
屈寻舟是晚上下班后才有时间看消息的,提出了新看法。
“如果她想去上学当然可以,无论放在什么情况下这都是好事情,值得鼓励。但问题在于,她该上什么学校?幼儿园?中学?还是大学?还有,她的身体构造跟普通人类是不一样的,尽管外表看不出异样,但是相处久了以后,肯定会有同学会老师发现,到时他们会怎么想?会排斥她还是孤立她?”
他的话发完很久都没人发言,众人都以为这个提议就这么算了,否决了。
谁知半夜十二点时,又冒出来一条消息。
薛墨非:我们总共五个人,在各行各业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连这些问题都没办法解决,岂不是太无能了?你们不愿意去做,可以。我来安排,但是从今往后,关于上学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插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半夜里,微信群罕见地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