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说周堂叔他们了,原本还努力憋着的小队长江红军都忍不住咧嘴露出个傻笑。
这天下午,屯里根本就没人再继续上工了,都围着放在场院的一堆猎物说说笑笑,旁边多年没操刀的六十八岁老屠户掀开自己儿子孙子,抢了杀猪的活计。
又有擅长剥皮剔骨的老瓢头乐呵呵耍着一套各式各样的刀具,围着熊瞎子转来转去,这里一刀那里一锤。
屯里擅长做饭的妇人也不闲着,迅速垒起灶,搬了大食堂的两口大铁锅过来,施展手脚准备为大家做一顿喷香的杀猪宴。
大岗屯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小孩子都放开了胳膊腿儿跟小伙伴们追逐打闹,他们娘可偷偷跟他们说啦,多多的跑,跑饿一点,待会儿能用肚皮多装点肉!
距离场院不远的杂物间屋檐下,还被绑着扔在那里的彭满仓四人在大岗屯众人喜气盈天的气氛中衬托得越发凄凉。
彭满仓的嘴已经松了绳子,可以说话了,身上却还绑着,就连伤员金老四也被绑了手脚。
歪嘴斜眼活动了一下被绑得僵硬的脸,彭满仓很是不满,用脑袋狠狠撞了旁边还只顾着紧盯场院吞口水的胖子,骂骂咧咧到:“死胖子,都是因为你,要不然咱们早就脱身了!”
大概是觉得下了山,很快就能被放了,一只安静如鸡的驴脸也开口附和:“就是!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早晚你要死在吃这事儿上!”
被骂被撞,胖子不痛不痒,反正身上被大岗屯那几个人群殴的伤还痛得厉害,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胖子都懒得吆喝了,哼哼唧唧两声,头都不回地继续看场院那边冒着白气的两口大锅。
也不知道主动要求加倍赔偿烙饼,能不能让那凶神婆娘原谅他。
如果原谅了,大岗屯的人是不是得热情好客地邀请他一块儿去吃这顿杀猪宴啊?
反倒是金老四,被驴脸老黑皮说的那个“死”字刺痛了神经,忽然再也呆不下去了。
第29章 回家
青梅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就变得特别受屯里男女老少的喜欢,这种过于突然的改变让她有些不自在,不过表现出来的却依旧跟以前一样,表情木楞楞,眼神有些涣散。
在以前,这就是木讷胆小,可现在全屯的人就觉得,这才是那啥大将风范啊!
有好事人深入的一琢磨,最后一拍巴掌,可不是嘛,那电影里演的我&党&特&工,不就是这样无论面对啥状况都面不改色嘛。
电影里说,这就是那啥啥山塌了也不挪脚,嗐,反正就是老厉害了!
终于,杀猪宴准备妥当,再牛气哄哄的杀熊英雄事迹也抵不住大家伙对肉的渴望,一个个脚步匆匆各回各家拿碗拿钵。
这次收获太丰厚了,老支书乐得头晕,好歹记得让杀猪匠赶紧把两头死掉的大野猪统统处理好。
死掉的牲口要是不赶紧处理好,很容易发臭。放出来的血做成血豆腐,掏出来的内脏也洗洗刷刷,晚上刚好就吃顿好的。
虽然都是些猪下水之类的,可好歹也是肉啊,大家排队打饭的时候腿都急得直抖,时不时伸长脖子扒拉一下看自己前面还有多少人头。
青梅原本也急着要回家拿碗,江燕子却提前把自家的大碗钵借给青梅,自己拉着青梅让她好好跟自己说说如何杀熊的。
——虽然回来的时间短,可抵不住说的人多,七嘴八舌,青梅杀熊的现场转播早就被重复百八十回了,可江燕子还想听,特别是想听杀熊英雄青梅自己说的。
对于这个称谓,青梅是不知道该用啥想法来面对了,索性当作耳旁吹过的风,过而不入,这才找回了她习惯的状态。
因为有江燕子拉着要听故事,打到了肉菜跟馍馍,青梅也没能回家,而是像屯里其他社员那样,在场院里随便找了个能蹲能坐的地方端着碗吃。
“当时你爹挂树上要掉下去了,我就冲上去了……就是把刀往熊嘴里捅咕,就完事儿了。”
青梅讲得干巴巴的,江燕子却听得特别有味儿,光靠幻想就能看见梅子当时的英姿。
青梅一口菜一口馍馍再一口菜汤,吃得嘴巴泛油光,等她吃完了发现江燕子居然还有一半没吃,登时像看外星人一样抬眼看她,“燕子,你不喜欢吃肉?”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吃肉?也太震惊了叭!
江燕子笑,抬手就把自己碗里的肉菜倒到青梅吃空的碗钵里,另外还有一个馍馍。
“就是给你留的,我爹这次能平安回来多亏了你。当然啦,这点吃的肯定不是报答你的救命恩情,只能算是我听故事的茶钱。”
江燕子听她爷爷说,以前有说书先生讲故事,客人都是要给润口茶钱的,这是真把青梅当说书先生了。
看着碗里江燕子倒过来的菜,难怪刚才江燕子都没怎么吃里面的肉,只捡着炖在里头的配菜吃,菜汤也喝得差不多了,尽剩些肉。
青梅第一次面对吃的这么犹豫。
看出青梅的犹豫,江燕子坦然一笑,催促她赶紧吃:“你干啥呢,再不吃就凉了,猪杂不趁热吃怪可惜的。待会儿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些肉,第一次打猎队带回来的野味儿一般都要留好多给各家分了打牙祭,更别说这次你们带回来这么多,回头我奶肯定要炖肉给我们吃。”
听江燕子这么一说,青梅总算摆脱了犹豫,埋头开吃。
别人可不像她胃口这么好,要是现在就吃猪杂吃撑了,回头吃不下肉,那还不悔得肠子都青了。
事实上原本第一次秋猎的收获,屯里都不会送去公社,要交任务也是后面攒够了一次□□付,剩下的就或分或卖。
可这次不是熊就是鹿,还有野猪,老支书拍板,决定明早就赶紧往镇上送,剩下的一拖板狍子野兔野鸡这些,就留下来各家各户分一分。
像熊瞎子这样特殊的猎物,有药用价值的必须上交。
上头也会给发放补偿款。
这边青梅正盼望着分肉以及分钱,另一边,江红军正在跟老支书说彭满仓他们的情况。
老支书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再喝口菜汤,砸吧嘴考虑片刻,皱着眉招手叫来不远处正在清点猎物并且记账的江会计,吩咐到:“杂物房那边的四个人,今晚安排民兵队的人给看严实了。”
江会计啥也没多问,应了一声就拿着笔跟本子小跑着去找民兵队的。
屯里的民兵,其实就跟夏大嫂那个妇联干事一样,都是个名头,根本没在公社挂名,只负责管一管屯子里自己的事。
大岗屯不大,民兵队的队长就是江红军,成员自然就是屯子里那二十多个壮劳力。
等到秋猎的时候,有经验的壮劳力都跟着江红军开始轮流上山了,民兵队则换成了屯里像周柱子那样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
这会儿江会计安排过去的就是这样的小伙子,其他人都是要参加秋猎,今晚肯定是都要去江红军那里唠唠嗑啥的,没空去看几个被绑了的人。
对于打猎队带回来四个不认识的人,大岗屯里的人都没啥特别的想法。一来有熊有野猪有活鹿,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那四个人有意思。
二来这也是周围山村屯子的老风气,只要不是屯里的人,也不是屯里谁家的亲戚,那就通通是外人。
自己人绑了外人,帮亲不帮理的屯里人谁都没觉得不对。
至于问原因?嘿,那不是有老支书呢。
反正老支书跟民兵队队长能解决这些问题,他们瞎操啥心啊,还不如盘算自家能分到哪只鸡哪只兔。
晚饭吃完了,该分的野味也都分好了,像青梅这样的猎手主力,直接分到了半只狍子。
场院里的社员们却没有就这么离去,分到的肉就随手放在脚边,自己继续借着土灶里还烧着的火,就跟开大会似的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连带孩子的妇女都没急着回家,任由孩子在夜色里玩耍。
青梅却不准备继续呆下去了,看江燕子被她爷爷叫过去,自己拎着狍子肉,拍拍屁股摸黑溜了。
回去的路上有些黑,青梅目力不错,脚下平稳地回到了家。
家里漆黑一片,早在吃饭的时候青梅就知道赵三明又不知道去哪了。对此,青梅没多大反应,甚至还有点暗喜在心——赵三明不在,她可以放松身心的炖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