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章+番外(39)
钱舒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嘴皮子上下开合,长篇大论个没完,还好他是背对着杨鲲鹏的,唾液才没飞溅到杨鲲鹏脸上。钱舒云滔滔不绝了两刻钟,直到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才住了口,一扭头却见杨鲲鹏在那气定神闲的喝茶,貌似根本就没听他说话?
杨鲲鹏一抬头注意到钱舒云气势汹汹瞪着自己,立刻放下茶碗,转而狗腿的将对方的茶碗端起递上。
钱舒云接过茶碗,一口气喝干,长叹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他看着杨鲲鹏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钱兄莫气,小弟认错了。”杨鲲鹏看钱舒云果然气得不轻,立刻站起来拱手作揖。钱舒云哼了一声,扭过头却是不看他。杨鲲鹏笑了笑,坐回了钱舒云旁边,“钱兄,听闻这刑部尚书白毅乃是清流一派?”
钱舒云手上颤了一下,扭头看杨鲲鹏正安然的喝茶,却知道他这是话里有话:“白尚书确实是清流一派。”
“那不知这白尚书与郭首辅可亲近?”
“白尚书当年大比时,郭首辅正是主考官,算起来也是白尚书的老师了。只不过这些年听闻郭尚书一直想让白小姐与其孙郭邵田结亲,白尚书却一直推脱,所以两人渐生嫌隙。”钱舒云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明明就是普通的闲谈,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异样的沉重和压迫?
“郭首辅之孙,郭邵田……”杨鲲鹏放下茶碗,双目炯炯的看着钱舒云,“既然是首辅之孙,按说是天作之合,那为何白尚书不愿意呢?”
“……”钱舒云默然,郭邵田的事情可以说是现在顺平一个半公开的的秘密——
只能说是富不过三代,又或者是慈“爷”多败儿,郭怀远原本三个儿子,但是大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了,二儿子外放的路上碰上山洪暴发,连尸首都找不到,三儿子在二十岁上头也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如今他郭家只剩下了三儿子留下的一棵独苗郭邵田,郭怀远可以说是从小就对他疼爱异常,在他身上倾注的感情不只是爷爷对孙子的还有一个父亲对于自己三个儿子的爱。
于是,溺爱之下,一个有名的败家子和纨绔子弟就诞生了。如今郭邵田年不过二十三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么一个烂到流脓的混账东西,别说刑部尚书白毅有一个顶顶好的女儿,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他?
偏偏郭怀远是个灯下黑的人,怎么看自己孙子怎么好,他做的那些龌龊事郭怀远并非不知道,可在他看来那都是少年天性,长大了就好了,结果就是郭邵田现在越发的无法无天!
钱舒云越想越不对劲,看着杨鲲鹏仍旧安稳的喝茶,他却流了一身的冷汗。这个郭邵田,固然是因为郭怀远的原因无人敢惹,可是他也成了郭怀远最大的软肋!现在没人问,是因为没有人认为能够对郭怀远一击制胜,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踩了他孙子这个痛脚那绝对死的很惨。可是……要是有人有这个能力……
钱舒云这天是在杨鲲鹏家里吃了晚饭才离开的,杨鲲鹏其实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可他却知道自己今天这是碰上了了不得的事情!而且,杨鲲鹏今天和他说这些话明显是想要让他“入伙”,钱舒云也是个聪明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实际行动上却是已经向着杨鲲鹏靠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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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十
大颢朝定礼,逢五、逢十大朝,今日正是大朝会。
奉天殿上文武大臣分班列站,上边曹斋吼了一嗓子“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其实,从赵璞即位开始,国家大事大多就都让内阁“解忧”了,每日朝会不过就是个过场,可是赵璞偏偏还必须走这么一遭,这让小皇帝一日郁闷胜过郁闷,可是今天赵璞的脸上却带着那么点嬉笑和幸灾乐祸!
“臣,苏德全有本!”文官的最后,站出来了这么一个官员竟然是礼部的一个侍郎。众人的眼睛就瞧向礼部尚书谭清远了,可谭清远也是一脸的迷糊,八成是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臣,弹劾内阁首辅郭怀远纵孙行凶,打死耕牛!”
一句话,一头死牛,拉开了昌佑元年政治斗争的大幕。
第29章 朝会(下)
众人惊异不定间,奏折却已经被曹斋呈到了御案上。赵璞打开一看,立刻皱紧了眉头。
那奏折上写的大致意思就是五年前,郭邵田带着一群家丁和狐朋狗友外出踏青,回来的路上饿了,正好有一个牧童牵着主人家的小牛放牧归来。郭邵田不管三七二一花了二钱银子就把耕牛强买了下来,当场宰杀烤着吃了。
买卖耕牛本触发了律法,不用说还是强买。更何况苏德全表面上虽然只告了“打死耕牛”,可实际上这后边还有事!
耕牛死了,而牧童也知道区区二钱银子是绝对无法抵充耕牛的价值的。这孩子也是个倔脾气,回到主家将二钱银子一交,就一头撞在了主人门口的石狮子上,撞死了!
这个牧童干活的主人家是个举人,而且为人耿直刚硬,当即一纸状纸告上了顺天府。可是最后这事不但让郭怀远压了下来,而且还倒打一耙,反说对方养死耕牛又诬告士子,把这举人弄了个家破人亡。
“臣,弹劾礼部侍郎苏德全狭私报复,诬陷上级!”督察院一个言官忽然跳了出来,一屁股将苏德全拱到了一边,狼嚎一样吼了一嗓子。顿时震得刚才因为过分惊诧而默然不语的群臣醒过了味来。
“臣,弹劾首辅郭怀远……”
“陛下,苏德全弹劾当朝首辅,其心可诛……”
“陛下,首辅郭怀远其心不正,行为不检……”
满朝的大臣,一开始是一个个的朝外蹦,到后来就是一群一群的朝外涌,原本奏报是朝着龙庭上的皇帝的,到后来就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甚至拳脚相向了!郭怀远示意自己的党羽出来辩护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与他对立的大臣竟然出乎想象的多。而且这些人还是有恃无恐,或者说,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慢条斯理的辩论辩不过就直接扯着嗓门破口大骂,发现一个人的嗓门终归是比不过几个人的嗓门,就直接伸手动脚扯胡子踢下裆,直接弄得双方打成一团,而且明明自己被围殴也不示弱,反而像是……想把事情搞大?
“停手!停手!朝会上怎可如此……哎哟!”察觉了事情不对,郭怀远立刻就上去劝架,可是现在一干老胳膊老腿的大臣们已经打红了眼,郭怀远不但没劝停,反而不知挨了谁一脚,踉踉跄跄被踹出了战团,好悬跪在地上。
刚站稳了脚,御案后天子的一声吼,又让郭怀远险些坐到地上,天子吼得是:“廷杖伺候!”
呼啦啦从殿外跑进来了一群大汉将军,三下五除二就将打成一团的老大人分了开来,当然执法的时候比较暴力,少不得踩了谁的脚,掐了谁的手。
一群衣衫褴褛冠歪带斜的大臣们,面对暴力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地上还有两个实在爬不起来的倒霉蛋哀哀惨叫。
“平民百姓咆哮公堂尚且要受罚,你们一群红袍执笏的大人们却在朕这奉天殿打群架!你们自己说,怎么办?”
一群大臣躬身齐说:“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嗯……”赵璞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坐在上边不说话了。下边的一群大臣却是心惊肉跳,这群人一个个都是老油条,刚才打架那是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失了平常心,可现在带着一身酸痛冷静下来,就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其中以郭怀远最为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总算是发话了,清亮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锤砸在了众臣的胸口上:“郭首辅,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且不论这些事情是真是假,既然桩桩件件的矛头直指郭邵田,那就说明他平日行为不检,品行不端。您也是家教不严,门风不谨。那便罚您一月在家闭门思过,好好教导孙子。”
“陛下……”一个月远离朝堂,谁知道会出什么事?郭怀远怎么可能甘心受罚,清流派一干官员也都出班想要求情。
“嗯?怎么,朕判得轻了?”
左督御史韩真卿一梗脖子就冲了出来:“陛下,这风言奏事之责本该是我们督察院的,他礼部并无此职司!这苏德全出来奏事既无责,又无权,他这根本就是……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