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一想,还真是。武当和少林都是出家人,出家了当然是不能当官啊,可是人家有俗家弟子,要不然还能当国师。当即给了师父一个大拇指,老头看这些事情,是真明白。
“朝廷是天。”老头又坐起来,吸起了烟袋,“天下的人,都得依附于朝廷。就算是当街要饭的,也知道找个吏治好,民风好的地方能要到更多的饭不是?这要是朝卢家村或者后山村去,那不是没事找罪吗?”
老头最后这笑话说得挺冷的,师兄弟俩都没笑,两人对视一眼,都分明见到对方眼中的沉重。
“咱们闲话就说到这,继续给你们说功课。咱们江湖人也是要生活的,且不说那些打家劫舍的绿林人,这要不触犯律法的过日子怎么过呢?”
“。要是家境好的,自然就是在家吃自己,不用说其他,但要是家境不好的,怎么营生呢?头一个,参军入伍。第二个,进入公门。这两条路,除非是家族传承,否则现如今既辛苦,又很难混出头,所以很多江湖人都不愿走这两条路了。那剩下的,就是插旗走镖、看家护院、立杆收徒、敲锣卖艺、遍地打人的。”
“……”是兄弟俩想笑,但是憋住了,冯铮绷着嘴唇问,“师父,前边几个我还明白,这遍地打人是什么意思?”
“咱们江湖人有一条规矩,便是外头来了能报上名号的兄弟姐妹,彼此亮亮相,你就得管人家吃喝送上路费。这亮亮相,就是比武。来人名头越高,越响亮,要摆出来的吃喝就得越好,路费就得越丰盛!”
行了,这下卢斯是彻底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那些武侠小说上,跑到各地去比武的游侠儿,要个天下第一的名声,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吃喝不愁,口袋饱足啊。要不然呢,他也曾经想过,拼死拼活得个第一不能吃不能喝的有啥用,原来这第一真的能吃能喝啊。
冯铮也在低笑,他虽然没像卢斯那样,看过那么多小说,但他还是听过先生说书的。那江湖大侠在志异小说里都那么高大上,结果师父这一说,顿时变成了凡人。
老头给了卢斯一烟袋,才止住了两人的笑。
_(:з」∠)_为什么只打我一个,不过……算了,替老婆挨打,天经地义!
捂着脑门,卢斯问:“师父,那咱们以后也会有人找上门来吃喝吗?”
“放心吧,行伍和公门里,这事都少得很了。”
“师父,那打把势卖艺的也是江湖好汉?他们算不算是什么下九流?哎呦!!!”卢斯捂着脑袋惨叫,这下额头上的青枣连成行了,而且这一下尤其的重。
“真要说下九流,咱们这些当捕快的就是下九流之一。人家打把势卖艺的,凭本事吃饭,算的什么下九流。”
卢斯脑袋还疼的厉害,可是听老头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肃。站起来给老头行了个礼:“师父,是我错了。”也是他这段时间有点飘飘然了,不过还是个小兔崽子,竟然就开始看不起人了。
“坐下吧。”老头点点头,徒弟聪明是好,就怕聪明过头了,如今卢斯还听得管教,那就好,“我方才也打得重了,稍后拿点药酒给你擦擦。下头我就该说正题了。”
老头刚才讲的却不过是个大背景,有了这个背景,他才能给他们说如今这大昱出了名的门派与侠客,还有江湖上的南北切口、黑话。
这一晚上没学多少,卢斯虽然上辈子也是江湖人,但他们那时候的黑话跟这时候的黑话根本不是一个意思。一个字一个字的都是中国字,可分开来认识,合起来就面目全非了,简直就跟学一套外语似的。
老头表示:“现如今你们学得还少,等到过那么俩仨月的,在家里,你们都给我用切口说话。”
“是。”他们都是最底层的捕快,必然也是和江湖人联系最紧密的,这些事情知道了有益无害。
又过了三日,眼看着赵方他们这队人就要开拔,也朝北边去了。卢斯和冯铮正商量着怎么给人家践行,如今食谷县是什么都缺,他们俩又一穷二白,那百多人呢——虽有减员可不少人都娶妻了——怎么践行?
最后两人计划着,明日一早请个假,去另外一边被波及不严重的临兆县看看能不能买一口猪过来。
转天两人请假的时候,胡大人问明白了缘由,沉吟了一番与叶书吏一阵耳语。叶书吏去后边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两人。胡大人道:“多买些肉食回来,也是辛苦这些士卒了。”
昱朝的文武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更别提胡大人属于那种情商还是挺高的官员。虽然以后不一定还会遇得上这些军爷,可既然这段时间双方并无矛盾还相处和谐,为何就不好聚好散呢?更何况,胡大人表示,他最近不差钱!o(* ̄︶ ̄*)o
“是。”结果两人不但请下假来,还得了银子,并且被县令允准,调给了他们一辆骡车。
两人转天去了,又加了二十两银子,买了四口猪,鸡鸭各十只,鸡蛋两筐,粗粮若干。不但让赵方他们临走吃了一顿肥的,还给他们捎带了些许留着路上吃喝。
到了三月初,食谷县的后续工作是彻底结束,百姓们虽然还有些恐慌,但已经出现在田间地头开始劳作,胡大人也把食谷县的捕快和书吏们召集了起来,表示:“食谷县已经被撤县,从月前,便已经并入长丰县了。”
这事大家都知道,可如今正式听见了,还是觉得兴奋。长丰县的官员和捕快在匪乱里就死了大半,剿匪结束,剩下那大半也死得不要不要了。他们所有人都能移居到长丰县了,那地方就算死了不少人,粮仓银仓也都空了,可土地肥沃,二水交汇,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发展起来。好日子就在眼前。
胡大人点点头:“食谷县的衙役们都可将户籍转到长丰县,继续辅佐新到任的县令。”
原本下面的人都欢呼起来了,可一听后半句,就都闭嘴了。
“怎么回事?新到任的县令?”“不是胡大人吗?”“胡大人难不成被贬官了?”
“嘘,小声点!”“不会吧……获罪的那些不是早就被处置了吗?”
不知道究竟的窃窃私语,卢斯和冯铮也跟着大惊小脚,并不露出破绽。
“本官即将调任惠峻知州,三日后,你们分出一半人手,先护卫我与家眷前往惠峻,再去长丰县任职。”
“是,大人!”胡大人没指名道姓谁安排,不过李琦已经大声应是,看那双眼睛,都冒出绿光了。一心惦着去长丰县当个班头的李琦,在这一刻,发现自己还是有野心的。虽说做州府的捕快不好混,可要是知州带着的班底,那就不是一个意思了啊。
三日后,柳氏和红线每人都背着个包袱,柳氏的左边挎着红线,右边拉着玲玲。到了地头一看,柳氏先吓了一跳:“怎么还有囚车?”
县令家的四辆骡车,两辆坐人,两辆拉着行李,三头驮着行李的驴。囚车则是两辆大的,每辆都满满当当的塞着二十多号人,不是故意让他们人挨人,天气还寒凉得很,囚车四面透风,这要是不这样,那到了地方非得冻死俩仨的。还有两辆小的,一辆一个人,这两个人……捕快们都不敢把他们和其他人关在一块。
“娘,你们就跟在骡车后边走,别乱跑。”卢斯一指,其他人的家眷也都在那,有些多嘴的妇人,正叽叽喳喳说得热闹。
“哎。”柳氏点头老老实实的点头,站在只等着冯铮与玲玲说好了话,便一起过去。
“要听婶子和姐姐的话。”
“嗯!大哥,那个人看上去那么瘦,好可怜啊。”玲玲答应着,大眼睛好奇的朝囚车那边看。
被单独关起来的两个人,都一个赛一个的瘦,偏偏在囚车里还戴着重枷,枷就卡在囚车上头,囚车的整体也不高,所以囚车里头的人要么是把六十斤重的枷扛起来站直了,要么就只能半弯着膝盖曲在里头。
这种姿势,是能够把人活生生“站”死的。
换个人在里头,卢斯大概也会觉得这法子太缺德,但是对里头的那两个人,卢斯却只剩下赞同。
这一点,冯铮的态度,显然跟卢斯一模一样:“他们不可怜,他们是坏人,罪有应得。”
那两个人,都是在年前就被关了进去,然后活下来的犯人。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已经是恶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