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溶脸上的笑容是渐渐消失的。
特别是听到女儿周盈盈只因为看周蓁蓁不顺眼,想给她使点绊子,竟然敢利用秘信泄露宗族机密时,周溶呼吸急促脸色发黑。
他不像周宴那样单纯,还庆幸宗房通情达理,没怎么惩罚周盈盈便让她随他上京了。
宗房此举大有深意,往深了说,就说宗房这是已经将他周溶这一房排除在周氏一族核心圈之外了啊。
周溶深知能进入族里核心决策圈,特别是为官的,族里的资源都会向其倾斜。就比如他,每年族都都会固定给一笔银子供他交际的,三五千两,不特别多但也不算少了。而且今年族里发展势头好,周氏药墨成为贡品,估计这笔银子今年得往上涨。
而且按理说,像他侄女这样对周氏一族有突出贡献的,他身为她的大伯,族里会更愿意倾斜资源培养他才对。
本来他是有捷径可走的,不管是族里,还是袁家,有他们的支持,他何愁仕途不光明?
偏偏妻子他们几个,和他侄女闹得水火不容。
周溶一掌拍到桌子上,恨恨地道,“败家娘们!”
“周寄呢,他又干了什么?!”问这句话时,他完全是咬着牙的。
“二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最为护短……”周宴低低地说着周寄回庐江后所干的蠢事。
周宴的话完全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妻子他小儿子小女儿,全都将周蓁蓁这个侄女得罪得死死的,翻都翻不了身的那种。
天啊,他们都不长脑子的吗?
用后世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周溶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土拨鼠的尖叫。
他刚才还想着有袁家帮忙,他往上走一走的事就稳妥了。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周溶深知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他甚至能感觉到原先一片坦途的仕途变得崎岖艰难起来。
这一切都是拜他的妻子和一对儿女所赐啊!
周溶恨得将手边的茶碗都砸了,胸膛一阵起伏,良久之后,他对周宴说道,“这些日子,你多带他们俩出去溜溜,磨一磨他们那天真烂漫的性子!”
不想给人低头?处处想压自己亲人一头?多出去几次,他们就会知道给外人低头是多么地心酸和无奈,才知道认准自己的位置和处境有多重要!
周宴点头,这事即使他爹不吩咐他也会这么做的。
“等再见到你六堂妹,一定要让你弟弟妹妹好好和她陪不是,晓得吗?”
“嗯。”
“你娘——就让她留在庐江吧。”周溶说完这句,多的是一句也不想说了。
周宴默,他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袁府
休沐日,袁家众人就凑一块儿吃个饭。
袁学坤突然记起周溶的事来,少不得问问儿子的意见。
“又不是我正经岳父,有本事就上,没本事就呆着,难不成还要我袁家替他保驾护航一辈子?”
袁溯溟的回答颇显冷酷。
袁学坤暗道,这老儿子和他老父亲想法简直一个样!
“他毕竟是你未来岳父的亲大哥,我是想着他官职高一些,未来儿媳出门也好看。”
“不需要!”周溶那一家子不沾他家那位的光就好了,还指望他的姑娘沾他的光?
咳咳,袁老爷子轻咳了两声。
于是袁溯溟顿了顿说道,“顺水推舟的事可以做,但如果需要用袁家的大量的政治资源做交换,鼎力支持他上位就算了。”
袁老爷子轻轻颔首,“是这样的理。”
这时袁府的老管家拿进来一封信,“七少爷,你有一封从江阴寄来的六百里加急的信。”
袁溯溟挟菜的手顿了一顿,嘴角微上微微翘起。
袁老爷子朝他看了过来,“嗯?江阴,那不是七郎看中那姑娘的外祖家所在地?”
袁老爷子见他还在挟菜,忍不住道,“六百里加急的信,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袁溯溟慢斯条理地吃完最后一口菜,“能有什么事,大概是想和我分享一下江阴冬季的景色吧。”
那神情就仿佛在说,估计是他家未来那位想他想的都忍不住用六百里加急给他送信了。哎呀,真烦。
说完这话,他才放下筷子,取过信,慢悠悠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走了之后,饭桌上炸了锅,兄弟们一个个在讨伐他:
“七郎这是在得瑟吧?”
“必是得瑟无疑!”
“你们要体谅一个大龄未婚青年,多年来没人疼没人爱,猛不丁有人眼瞎看上了他,他不得得瑟得瑟?”
“我觉得这事可以与未来七弟妹共享。”
“你不怕被七郎揍得下不了床的话尽管共享。”
第98章
而此时的李家, 也正在准备进行一场意义重大的家族会议。
她外祖父的书房,李家的男丁们个个都正襟危坐。
老太爷特意允许周宪旁听, 想着小外孙虽然帮不上忙, 介多听听,长点见识也是可以的。而且李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渡过这关, 花了这么大价钱买来的教训,多一个人能从中吸取养分,也算是一种收获不是吗?
然后在开始之前, 家中的小少年郎们都被叮咛了一遍,不管呆会听到什么, 都要记得保密, 不要在外面说起。
两位舅妈和老太太一起, 就守在外面的院子,不让人靠近书房半步。
周澜澜和李家的两位姑娘也在。
其实她们这样防人的举动是多余的,下人小厮什么的,除了李家心腹中心腹,其余人今晚一概禁止走动。她们这样做, 其实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周蓁蓁进去书房的时候, 大家都看见了。
“妹妹真厉害。”周蓁蓁的厉害让周澜澜莫名的安心。
之前对于和离之后回到周家坊,内心深处她是彷徨的。她不知道族人们会怎么看她?还有她爹和祖母,对她是怜惜还是嫌弃?那个家还能容得下她吗?她害怕回去之后没多久会被要求改嫁,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想嫁人了。
但是现在她不怕了,她相信她妹妹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安身之处的。
虽然依靠妹妹让她这做大姐的难免羞赧, 但有个依靠真的好安心。
大舅妈拍拍她的手,“我之前还担心你和离之后回到周家坊会受委屈,也怕宪哥儿护不住你,现在我不担心了。只是辛苦蓁姐儿。”
“都是我这做姐姐的没用。”周澜澜难受地说道。
大舅妈叹着气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她此刻算是理解了她公公常说的一句话:能者多劳,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就越大。
她们看着蓁姐儿能和她公公丈夫儿子这些男丁平起平坐,觉得是莫大的荣耀。
可是和那样一群人斗智斗勇,岂能不辛苦?她处理的问题,连她家那位都束手无策。但她一个姑娘家顶上去了。
想到这里,大舅妈是既感激又心疼,同时又觉得庆幸,外甥女即将订亲的那位袁家公子,听说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并非平庸之辈。她只希望外甥女嫁过去之后,有人疼着护着,不必她一个人将生活的重担都扛起来。
书房内,周蓁蓁已经开始说话了。
“咱们李家的危机,说白了,就是两百四十万两赔偿款的问题。弄钱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向谁筹借如何筹借这笔银子,我心中已经有了腹稿。”
她这话一落,大家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我要说的是,对方的手段恶劣至极,意在令咱们李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在他们眼里,我们李家就如同一块肥肉。我们应付得了他们这一回,还得防备他们下一次!”
周蓁蓁点出了,即使能顺利借来两百四十万两,并不代表问题就解决了。
周蓁蓁这一席话,令所有人都出席地愤怒,长辈们还能克制,小辈们都已经恨得咬牙彻齿了。
周蓁蓁很残酷地说道,“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被动防守,对方出什么招,我们就破什么招,这样就落入了敌人的节奏里了。他们可以冷眼观看我们挣扎。而且我们如此被动,疲于奔命不说,迟早有防不住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这样子防守,我们最多只能不输,却不可能赢过对方。”
这一番话周蓁蓁跳出了问题本身,将事件的脉络用语言呈现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都很认真地听着,他们都承认周蓁蓁说得有道理。
大舅苦笑,不是他们不想反击,而是他们连筹借两百四十万两都成问题,哪有心思想其他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