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已经收拾好包袱,在院门口等着。
刘瑾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先生早就预料到他要来,也早就准备随他出山。果然神机妙算!所以——
先生刚才到底教了他什么啊?总不能是煮茶吧?
他一路纠结着到了山下,看到车队,连忙上前对苏遥说,“先生,您乘我的御撵,我那个最宽敞最舒服。”
苏遥淡淡摇头,“不必,君臣之礼不可废。”
刘瑾连忙道,“先生是师,尊师重道亦是为君之礼。”
这谄媚模样,让其他人都没眼看了,总觉得陛下遇到这个逍遥山人,整个人像被灌了**药似的!
苏遥却十分满意,小皇帝真上道,能坐豪华至尊版的御撵,谁愿意受颠簸之苦?因此她点头道,“可,贫道与陛下同乘,以便论道。”
刘瑾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回程的路上,刘瑾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先生,学生愚钝,还是不明白先生在山上时教了学生什么。”
苏遥盘腿坐在马车中央,神色淡淡,不悲不喜的开口:
“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不可让人看出你的情绪,不可让人察觉你的意图。”
通俗说法是——
装逼。
第95章 亡国皇帝的聊天群7
为君者, 喜怒不形于色。
刘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他因为先生答应出山而狂喜时,先生会说他没有领悟。
他确实没有领悟,但觉得先生那般云淡风轻、平静无波的模样,只让人看着就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于是,他压抑住了兴奋的神情,绷紧了弯起的嘴角, 努力向先生云淡风轻的模样学习。
“瑾受教了, 多谢先生教诲。”
苏遥淡淡点头,仍是不悲不喜的模样, 誓要把装逼进行到底。
回程路上, 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但苏遥却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充满敌意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轻笑一声,某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这么明显的敌意, 是怕她看不到吗?
不过, 也或许是她高估了对方, 她原以为李元英身为御前第一红人, 心智城府必然不缺, 就算心里算计着怎么弄死对方,表面上也该是笑里藏刀的。但现在看来,也不全是那么回事。
或许是顺风顺水十多年, 他已经膨胀了,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以为还能像从前那样,不能为他所用就暗中除掉。
因为这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仗着在小皇帝面前的绝对信任,做任何事情都肆无忌惮,因为他无须顾忌其他人,只要在哄住小皇帝即可。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借了小皇帝的“势”狐假虎威,所以现在小皇帝“另有所爱”,他就立刻坐不住了。
刘瑾并未察觉,他欢欢喜喜的将苏遥接进京城,给她赐了紧邻皇宫的一座宅子。这座宅子是前朝一位得宠王爷的府邸,初建时就极尽奢华。在武帝时又重新修建,准备当做刘瑾成年之后的府邸。但没想到武帝英年早逝,刘瑾三岁就继位,也没机会入住了。
可以说,这是整个京城最好的一座宅子,离皇宫几乎是一墙之隔,如今被刘瑾大手一挥,赐给了苏遥,并改名国师府。
对的,刘瑾下旨封苏遥为大梁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入宫无阻,见他不拜,地位超然。
就这,他还觉得做的不够,“先生,委屈您了,时间匆忙,没有来得及为您兴建国师府,您先将就一下,我马上命人给您修建国师府!”
苏遥淡声制止,“不必劳民伤财,这里就很好。此间一切,于贫道而言都是身外之物,无甚重要。”
刘瑾顿时惭愧,先生何等超然物外,他竟然拿这等俗物侮辱先生,幸亏先生不与他计较。
“那便依先生所言。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一定辛苦了,您先歇息,瑾明日再来拜访。”
“可。”
刘瑾这才带着宫人侍卫回宫,他离开皇宫将近半个月,还不知宫里现在如何了。从前他信任李四喜,并不会担心这些,但如今已经知道了他和他师父李元英的狼子野心,自然会有所担忧。
果不其然,他刚回宫里,大理寺卿杨显就急匆匆来报,宋逸臣在天牢里畏罪自尽!
“什么?!朕走的时候不是交代让人看好他,等朕回来再做处置吗?”
杨显垂首敛目,“许是他觉得自己愧对陛下,无言面对陛下,因此自尽谢罪!”
刘瑾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真的是自尽而亡?”
他此刻脸上让人看不出情绪,目光不辩喜怒,杨显竟然一瞬间在他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而且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他心下定了定,斩钉截铁的开口,“是,他确实是自尽。”
刘瑾一个字也不信,他已经猜到杨显也是李元英的人,定是接了李元英的命令除掉宋逸臣。只是此刻却不是翻脸的时候,因此他只淡淡开口询问,“宋逸臣其他七十多口家眷呢?”
杨显从他脸上看不出他此刻这样问的用意,过去那个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小皇帝,出去一趟好像成长了许多。杨显拿不准他的态度,因此只能实话实说,“其他人都没事,还在大牢。”那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千岁大人并未特意交代。而且一口气都弄死,也不好交代,总不能那么多人全部自尽吧?小皇帝虽然好糊弄,但也不是傻子。
刘瑾神色淡淡的点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杨显行礼告退,等他消失在门外,殿门被缓缓关上之后,刘瑾再也忍不住怒气,一把抓起茶盏,准备摔到地上泄愤。
“竟敢如此糊弄朕!”
只是在茶盏即将脱手而去的那一刹那,刘瑾又突然想起了先生的话——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
刘瑾顿时冷静了,慢慢收回手,把茶盏放回原处。
不行,这茶盏要是摔下去,动静太大,定会被人察觉他动怒了,这样不好,不好……
可是,好气哦,连他以为忠心耿耿的杨显都被李元英收买了,把他当傻子糊弄!实在是欺人太甚!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刘瑾实在忍不住满腔怒气,于是拿了几张宣纸,恨恨的撕了起来。哧啦哧啦的发泄似的把纸张全部撕成碎片。
连撕好几张他才勉强平熄了怒火,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
哼!先让他们蹦哒着,他有先生辅佐,早晚把他们都解决了!
等他不气了,他自己又把御案上的碎纸收进香炉里,然后一把火烧个干净。毁尸灭迹,殿中再也找不到他刚刚动怒的痕迹。
刘瑾都佩服自己,他可真是太机智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瑾就迫不及待的去找苏遥。
“先生,李元英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竟然趁我出去接您的时间,把宋逸臣杀了,还告诉我他是自尽!简直太嚣张了!朕要下旨杀了他们!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遥盘腿坐在茶桌前,怡然自得的焚香煮茶,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她掀起波澜。
莫名的,刘瑾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乖乖在对面坐好。他刚才真是太气了,竟然在先生面前失态了,实在不该。
苏遥将煮好的茶给他倒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细细品尝。好半天才悠悠开口,“京城的水,不如逍遥山的泉水甘甜,煮出来的茶都带着涩味,不如在逍遥山的清冽醇香。”
刘瑾立刻说道,“先生用不惯京城的水?那我命人每日从逍遥山汲水给您送来。”
苏遥淡淡摇头,“不可,为口腹之欲劳师动众,非明君所为。贫道亦非贪图享受之辈,不过随口一说罢了,陛下勿要放在心上。”
刘瑾立刻乖乖认错,“瑾惭愧,有负先生教导。”
“无妨,现在心可静下来了?”
“什么?”刘瑾不明所以。
苏遥淡淡开口,“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任何决定。你刚进来,贫道就发现你带着怒意,因此与你品茶闲聊,现在,你的心可是静下来了?”
刘瑾恍然大悟,先生果然大才,竟然无时无刻不在教导他,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也藏着为君之道。
他立刻起身,恭敬行礼,“瑾,受教了。”
一拜之后,才又坐了下来,“瑾现在知道,刚才确实冲动了,说出的话多有不妥。李元英一党已经势大,必须好好谋划,不可轻易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