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如何,不妨说来听听?”
冷冽如冰的语气,偏生还带着半分笑意,这声音是突然插/进来的,完全出乎场中人的意料。
皇帝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指着来人:“是你?”
顾言朝沿着殿前的台阶一步步走上来,闲庭信步一般悠闲,威风凛凛的御前羽林军却纷纷给他让路。
很快,他便毫无阻碍地走到金銮殿中央,云淡风轻地站定,秾丽艳绝的眉眼中带了一丝冷峻,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尤其让人不寒而栗:“我倒是想知道,陛下是在说谁非死不可?”
太子同样是大吃一惊,他和这个七弟关系并不密切,虽然知道他和许薇棠都住在郡主府,可他先前得了消息便匆匆忙忙赶过去劫人,回来之后便浑浑噩噩地躺了好几天,还未与顾言朝联系过。
皇帝毕竟是皇帝,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顾言朝这样贸贸然闯进来,他也不过是慌乱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高声喊道:“来人!”
没一个人动。
带刀羽林俱在殿外,全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元公公悄悄提醒:“陛下,他们……”
皇帝脸上霎时血色全无,面白如纸,他惊恐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又喊了一句:“来人呐——”
顾言朝斜睨着他,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陛下,别白费力气了。”
他漫不经心地击了下掌,殿外忽然闯进来一队人,将大门密不透风地围住。
皇帝踉跄了一下,幸亏有元成在一旁扶住才免于摔倒在地,他这时候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好你个逆子,你这是要谋反吗!朕可没抓错人,你和许薇棠早就谋划着这么一天了吧,朕、朕当初就该连你一并处死!”
太子这时候也不再处变不惊,警觉地望了一眼门口的羽林军,压低了声音在顾言朝耳边说:“七弟,你这是要要做什么?”
顾言朝回了他一个安抚似的眼神,没说话,与此同时皇帝的怒骂还未停歇:
“朕就知道,那个女人生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你们都是一路人,都是逆犯!”
顾言朝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陛下,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皇帝现在孤立无援,值守的太监宫女不是什么时候已全数没了声息,最靠得住的羽林军竟然也集体叛变,在这种景况下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恐惧,已然是被怒意侵占了全部心神。
他抄起案上一块砚台向下砸去,吼道:“顾言朝,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坐朕这把龙椅吗!”
顾言朝的身手如今已今非昔比,他轻巧地躲了过去,并不显得狼狈也不觉得愤怒,只慢条斯理地摇摇头:“只是想让陛下放人而已。”
皇帝冷笑:“放人?你至于搞这么大阵仗,你就直说要逼宫篡位,反正现在也没人拦得住你!”
第五十五章
金銮殿里正上演着一出滔天大戏,而皇城外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日光正暖,微风依旧和煦。
重重的羽林军封锁之下,金銮殿里的半点风声都传不出去。
面对皇帝如此质问,顾言朝施施然笑:“陛下误会。”
当皇帝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执掌天下权力足以让旁人趋之若鹜,在他这里却没一点用,他所求的,从来不是万人之上的权柄或者荣华富贵,更不想就这般轻易地遂了那些人的愿。
他不想当傀儡,既如此,不如就干脆彻底一点,两败俱伤也罢。
皇帝步伐踉跄地朝下走,边走边怒骂:“朕冤枉你了吗?你看看都做的什么事!你们这些人永远都是一丘之貉,当初、当初……”
顾言朝眼尾上挑勾出一个凌厉的眼神,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要怪就怪你当初把我生下来,如今自作自受,全是你咎由自取,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旁人头上。”
“放肆!朕就是死,也不会把皇位交到你这种人手上。”皇帝已走到他们近前,面色通红,元成远远地站在后边不敢贸然出声,看这三人成互相对峙之态。
除了皇帝,顾言朝和太子的表情都很冷淡,天底下至高无上权力的更替,在他们看来也不过举手之间。
“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吧。”顾言朝叹着气摇头,“我可不想体会。”
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似的,皇帝蓦地瞪大双眼,指着顾言朝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不是来逼宫的?”
“是也不是。”顾言朝转过身盯着他,“不如您就尽早退位让贤吧,我看今天就不错,日子合适。”
“拟旨吧。”话音落下,立刻有两名羽林军一左一右上前将刀横在皇帝脖子上,这二人生得高大,又是高鼻深目,看起来到不像寻常中原人。
刀刃锋利,皇帝立马感觉到脖颈上一片冰凉,他瞬间不敢再动,面上因愤怒染上的血色瞬时退去,面白如纸,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救似的望着太子,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太子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笼在宽大的袍服里面略显单薄,他似是并未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垂着眸子若有所思,不作回应。
皇帝无奈,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只好咬着牙铺开一张绣满祥云瑞鹤的绫锦,一笔一笔地拟退位诏书。
顾言朝满意点头,又看了一眼躲着的元成,冷冷吩咐:“把天子宝印取来。”
元成混到今天这个位子,忠心自是有的,但审时度势这门功夫更是学到了家,很是乖觉地应了一声,便去取印了。
“皇兄,你要多谢我。”顾言朝朝太子狡黠地眨了眨眼,一派心满意足又无辜的样子,说完便三步两步来到御案前,盯着皇帝写字。
他写得极慢,手腕如同灌了铅,慢吞吞地挪动。
此时,殿外忽然传来激烈的兵刀声,夹杂着还有痛苦的闷哼。
顾言朝瞳孔一缩,冷厉地望向殿外,高声道:“什么人!”
要防着皇帝偷偷做什么手脚,两个假冒的羽林只会耍刀却不认字,他半步也走不开。
太子倒是自由身,他沉稳向外走,围着的士兵不敢拦他,纷纷低头让路。
才到门口他就看清了是谁闹出这般动静,许薇棠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红色长裙,摇曳生姿的裙摆并未阻滞她的动作,看似弱不禁风的体格将一把长刀舞得猎猎生风。
她自人海中穿行而过,无一人可以近身。
那一刹那顾言嘉宛如失了声,怔愣片刻,急匆匆喊了一声:“郡主。”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但足够场下人听清,许薇棠闻言望过来,眸子亮了一下。
顾言朝听见这声“郡主”,简直想立刻扑过去,但只高声喊了一句“住手”,继续盯着皇帝写字。
羽林军听他的话,竟真的全都住了手。
大业既成,他们想做的就要实现了,这么个小丫头影响不了什么,既然少主说放手,他们也不必强行攻击,说不定这位未来还能成为夫人呢……呸,什么夫人,是皇后……
许薇棠听里边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顾不上惊疑,快步来到太子面前,听他问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人说你被皇上召到了金銮殿,我担心……”许薇棠骤然发觉这里的情况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里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子苦笑一声让开路:“郡主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许薇棠没和他多说,深深看了他一眼,疾步闯入。
——
顾言朝俯下身子,在皇帝耳边似笑非笑道:“总算写到传位人选了,可别写错了。”
皇帝握笔的手开始颤抖,墨汁飞溅,死死咬着牙。
顾言朝压低声音:“就写太子,我看着你写。”
皇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却被顾言朝按住了后颈,他万万想不到啊顾言朝弄这么大阵仗,竟然是让他提前传位给太子,这未免太荒谬了些。
他木着脑子写完了圣旨,头脑似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一直到顾言朝命元成盖上天子宝印将圣旨拿走,他也没能回过神来。
——
许薇棠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刀尖上滴下的血迹弄脏了光洁如镜的地面。
殿中的情况属实在她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太子或者顾言朝,总有一个遇了险,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