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朝气急,眼神凶很,手背上青筋毕露,正欲张口逼问。
为了防止他做出过激之事,许薇棠赶紧制止他:“够了,知道这些就够了,我们回去吧。”
顾言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从气冲冲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重重一甩袖子,夺门而出。
许薇棠紧随其后,临走之前没忘对京兆尹说了句:“好自为之。”
马车四平八稳地行在官道上,里面很安静。
顾言朝显得有些委屈,眼角微红,气鼓鼓地说:“根本不可能是他说的那样。”
“我知道。”许薇棠似笑非笑地点头,“那你呢?你查出什么结果了。”
顾言朝眼睛一转,不答反问:“郡主可有什么想法?”
他们俩谁都不可能闲着,手里肯定都握有底牌,他相信许薇棠也早就查出来了。
许薇棠轻笑,随意地看向西北方向,声音很是悠闲,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前不久我收到一封信,说是过去接管兵权的那位大人,郁郁成疾。”
顾言朝于是笑得阴狠:“我听说,那位大人姓柳。”
他们对视一眼,无声做了个口型,皇后。
顾言朝又闷闷不乐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拦着我……”
“我不拦你,难道看着你打他一顿泄愤,嗯?”
顾言朝的脸唰就红了,局促不安地说:“应该……不止。”
许薇棠没忍住笑了一阵,一晃神看见小奶猫闷闷不乐地转过头,把脸埋下去,只有一条尾巴直直冲着她。
她眨了几下眼睛,收敛笑意劝他:“你呀,你现在明面上也做不了什么,皇后母家势力在朝中扎根极深,愿意帮他们睁眼说瞎话的人绝不会少。”
“可是……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小奶猫又眼巴巴地想往前凑,歪着头,眼睛忽闪忽闪的。
许薇棠安抚道:“别急,以后会有机会。”
她又斟酌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不住摩挲手指:“或者……别让他们知道是你。”
顾言朝正色道:“好,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皇后的话,更憎恨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因为我才是陇西的继承人,你懂吗?我要是有一天突然回去,朝廷派过去这些大臣,肯定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顾言朝听了这话表情有几分扭曲:“所以皇后要替她的党羽除掉你?”
“我不知道你查到了些什么线索,也不一定是皇后亲自布局,陇西是块肥肉,他们想趁着现在局势混乱无主,将这块肥肉据为己有,就只有让我永远留在这里。”许薇棠叹一口气,关于权力的争夺永远也不会停息,只是未曾想过,这一世她这么早便被卷入其中。
顾言朝低低道:“我明白了。”
“因为陛下的态度其实很不明朗,他们在害怕,如果陛下哪天心情好放我回去,他们那些人的位子都坐不住,也不知道派过去那么多人,究竟有几个是全心全意为皇上做事的……”
许薇棠的思绪飘得远了,忽然听见顾言朝问:“你一定要回去吗?”
“对啊……”瞥见顾言朝明显还有些阴沉的脸色,许薇棠干咳一声,“不过是以后的事。”
马车忽然剧烈晃了一下,许薇棠心不在焉,没坐稳身子控制不住向前倾,她重重按了一下马车壁才止住向前的趋势。
顾言朝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默默地想:以后也不可以。
第三十二章
到了郡主府门外,二人先后下马车。
顾言朝先跳了下去,几个月来每日清晨的锻炼显出效果,他的身手愈发矫健敏捷,许薇棠看着他的动作,恍惚感觉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越发想像。
他展颜一笑,眸子里流转着潋滟光华,颇有些神秘地对许薇棠道:“跟我来。”
许薇棠挑了挑眉,没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后。
“你要给我看什么?”
许薇棠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郡主府的构造了如指掌,却惊觉顾言朝将她带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看起来像破破烂烂,里边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顾言朝带着她转到背面,抬手从墙面上抽出一块砖,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砖墙缓缓转动起来。
这里竟然有暗道!
望过去仿佛深不见底。
顾言朝眨了眨眼,对她露出一个安抚似的笑,温声道:“别怕。”
许薇棠撇撇嘴,心道谁怕了。
二人顺着地道走下去,两侧墙上嵌着油灯,地道内昏黄一片,影子摇摇晃晃地交错在一起。
地道不长,许薇棠估摸着大约走了半刻钟,只是迂回曲折加上光线昏暗,觉得有些晕头转向,抬手按了按额角。
顾言朝突然停下脚步,“怎么了?”
许薇棠心神不宁……地道本就狭窄,她侧身时手指在墙壁上擦了一下,猝不及防被墙上锋利的突起划破了皮肤。
“嘶!”她眉头皱起,低低抽气。
鲜红的血珠从伤口里沁出来,在细白如雪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顾言朝瞳孔一缩,声音略有些低哑:“疼吗?”
“没事儿……”许薇棠这两世所受过的伤已不可悉数,尽管她身份尊贵,可却是从小摔打出来的,后来亲上战场也从未退缩,枪林箭雨里来去,皮肉伤是少不了的,眼下这微不足道的小伤口,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然而……
她一看见顾言朝焦虑又紧张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转了个弯,柔柔弱弱地说:“但是好疼……”
许薇棠越说越觉得委屈,垂下眼帘,长睫轻颤。
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半明半晦的一张脸,像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纱,惊人的缱绻妩媚。
顾言朝心念一动,动作却比大脑更快。
受伤的指尖一下子陷入湿热被含入口中,柔软的舌覆在她的伤口上,痒痒的。
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酥酥麻麻的从手上传到心尖,让她整个人颤了一下。
她看着顾言朝近在眼前的发顶,大脑一瞬间放空,不知道该想什么、说些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薇棠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智,一时又气又羞,面色染上绯红,精致秀美的五官更显得惊艳。
顾言朝单纯无辜地歪头看着她,露出一截脆弱又秀气的侧颈,神色如常:“咸的。”
许薇棠还没缓过来,“你……你做什么?”
“听说这样就不会疼了。”顾言朝天真的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为有何不妥,仿佛真的只是想为她止痛而已。
一片好心。
许薇棠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她根本不信顾言朝什么都不懂,冷酷无情地对他说:“以后不许这样了。”
“哦。”顾言朝乖乖点头,许薇棠偏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失望。
罢了,我忍。
可是……
是她自己说的给他一个机会,怎么到头来纠结的反而是自己?
堂堂雍凉郡主,实在不该出尔反尔,她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许薇棠跟在顾言朝身后,想着反正他看不见,悄悄勾了勾嘴角。
“也不是绝对不行……看你表现。”
顾言朝没回头,低低笑了下,极为克制道:“好。”
又走了前头忽然灯光明亮,豁然开朗。
地道尽头处是一间密室,面积不大,墙壁是单调的灰色,里面十分空旷,正中间有一张石椅。
石椅上锁着一个人!
这人是个男子,身上的衣服倒还完整,可是裸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处都已体无完肤,血淋淋的皮肉翻着,白色的白袍上隐隐渗出血迹,瘦骨伶仃,暗沉沉透着死气。
“他是谁?”许薇棠皱眉问道,浓重的熏香也掩盖不住从这个人身上传过来的血腥味。
顾言朝面容冷峻,嘴角勾起一个妖冶的弧度,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火/药出自他手。”
许薇棠瞳孔猛地睁大,表情从震惊、愤怒逐渐又转为平静,“是谁的人,都交待了吗?”
顾言朝眉眼间带着一股深深的戾气,抿唇道:“他什么都说了,的确是受人指使。”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只用眼神向许薇棠表达了确认。
他们的推测是对的。
许薇棠忽然间感到久违的疲惫,刹那间所有的情绪都压了过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