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步伐蹒跚走到冰棺旁,坐在石凳上轻轻喘气,人老了,走几步都觉得乏累。
他凝视着那冰棺许久,如视珍宝,终于道:“朕……我看你了。”
推开棺盖,冰棺中安然的躺着名淡白衣裙的女子容颜柔美,面色苍白,毫无气息。
楚修痴痴地看着那苍白女子,轻扬唇角。
回首来,微颤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怀里寻出来几颗蜜饯,带着些体温轻轻放在女子冰凉的纤手中,“你爱吃甜,我特意带了些来。”
……
“若我到了底下与你相见,你莫要恨我,这多年了,我好想你。”
……
楚修轻轻回到石凳上,衣襟里取出镶着白玉的发带,将束发上的玉冠取下,扎上白玉发带。
他眼里柔情似水,一笑,眼角的细纹皱起,说道:“如何,可好看?”
“这是你十二岁那年赠我的,那时我可傻,以为你要赠与楚川,便将这发带偷来,看你气得直跺脚,我就愉悦,才得知啊,你原来是要给我。”
语态怅然,低沉不堪。
说到此,楚修笑着顿了片刻,又道:“知晓我方才来时见到谁了吗。”
“楚川的小儿子,长这么高呢,要是你还活着,咱们要有儿子,是不是也该这么大了。”
楚修比划了一下,笑意淡下。
“当年我没杀太子,孟侯把这个污名套在我头上,你怎么信他,偏偏不信我呢……”
楚修无力地垂首长叹,轻摆了手:“也罢也罢,都过去了。”
他佝偻着身形,宛如一个痴人,默了许久。
……
“楚川这臭老头竟然和你那表姐搞在一起了,害我寻他多年,总算是把他儿子送来了。”
“把帝位丢给我这么多年,他无颜面来见我,可气可恨,我差点没把他那儿子臭骂一顿。”
……
“我留了道遗诏,就急着来见你了,我怕是撑不了多久。”
“死后你我便同棺合葬好不好,你可莫要嫌弃我苍老,不复往昔。”
……
说着说着,楚修已是潸然泪下。
他看着那苍白面色的女子,声线低哑着,哽咽道:“若能重来,我一定好好待你,我不要这江山,不要这九五至尊,我要你就好。”
话音落下,他猛然咳起来,生生咳出血来,最终无力地背靠着冰棺坐下来,急促地残喘着。
咳到最后气咽薄弱,直到缓缓平复……
楚修抬手轻拭去唇角血迹,冷哼了下,轻声道:“那些奴才们说,我身子硬朗,能长命百岁,我哪里想要什么长命百岁啊,我只想早点下来见你……”
“于是我偷偷的用了寒毒,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眸中闪过丝狡黠,苍老的面容下却像个得意的少年,气息越来越薄弱。
“没有你…度日如年啊…”
楚修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轻轻躺入冰棺,就在孟婉身旁,他握住她寒冰刺骨的手,残喘轻言:“我来陪你了……”
他合上双目,泪从眼角落下来,静待寒冷深入骨髓里。
这一生如亘古长夜,逼死孟婉是他,后悔的也是他,孤寂余生还是他。
总算落幕了…
……
第39章 三十九
几日来, 宋芷儿与那景将军走得越发近了些, 或许是两人本就有意, 从北漠而来书信再次飞来。
虽说是景远骐被罢了官职, 远在大沧的阿姐可不放过他, 已经在张罗着挑弟媳了,是各家女子的画像都拿来看了又看,就等着景远骐回来选了。
景远骐当初就是为了躲此, 才出来闲游,他的位置估计就是那穆青云给阿姐透露的, 若再不回去那边可是要来人了。
本在齐州等候二人的穆青云见好几日也无动静,也赶了来。
见此,孟婉便再次与宋芷儿谈, “景将军是个好人,娘亲便随他去吧,我在此与世子在一块没事,待我伤好后,我会来北漠看你与景将军成婚。”
这话不止说得让宋芷儿安了心, 一旁的楚修听了也是眉目上尽喜色,握着孟婉的手, 一再和宋芷儿保证, 会照顾好婉婉的。
让孟婉想反驳,还真是给这人捡了便宜,但碍于娘亲她只好耐下来,勉强微笑着。
加上穆青云天花乱坠的把自家将军吹捧了一遍, 多人相劝,宋芷儿越发有动容,便依了下来。
这日,景远骐是满面笑容,待众人退下后,他入门来,便将宋芷儿的细腰握住了。
既然已决心跟了这个男人,宋芷儿也不是那种忸怩的人,便任由他将自己圈在怀里,被他乱无章法的亲了好几口。
宋芷儿被他吻得身子发软,无力地贴在景远骐身上,只觉得好气又无奈,抬手便轻捏了这个男人的脸。
怀里的人儿是又娇又媚,嘴唇被他咬的殷红,景远骐心跳得紧,手上动作便越发放肆起来,轻轻一举,宋芷儿便被他抱在了桌子上,压着她柔软的身子就要乱来。
宋芷儿赶忙叫停住他,都还没过门呢,哪能说给就给的。
见她不愿,景远骐宽厚的肩膀耸下来,脑袋靠在她的小肩上,仿佛有两只耳朵也拉耸下来了。
宋芷儿不免一笑,轻轻抚他的黑发。
隔日一早,那前去北漠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带了些随行物品,便要出来。
孟婉不舍宋芷儿,一路送了好远,在遍地油菜花田间,母女俩又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孟婉见她娘哭,她也眼泪也崩不住,哽咽着安慰宋芷儿,会来见她的。
直到宋芷儿上了马车,孟婉都还在泪眼汪汪地抽泣。
一旁的楚修哪里见得她的眼泪,自然是心疼得紧,扯扯孟婉的小衣袖,将人揽过来,抬手给她擦眼泪,“莫哭莫哭,以后我护着你。”
孟婉将那只蹭上她脸庞的爪子推开,自己抹眼泪,“不过是为了宽慰我娘的话,你倒还句句当真了,谁要和你一起了。”
楚修勾着唇,道:“可不就句句当真了吗,你说的话我都当真,若不是和我在一起,为何要留下来?”
孟婉微顿,这个人的欢愉皆同她无关,她留下来,只是为了彻底甩开罢了。
孟婉不想解释,推开楚修便往回走去,剩他一人在那傻开心。
楚修看着孟婉淡粉色的身影,眉目间带着笑,她留下来,他便开心,虽然还在拒绝,起码在开始接受他是吗。
他想是的吧。
跟在孟婉身后,侧首看了眼那满山间的黄花,仿佛延伸尽头,与天地间相接,美不胜收。
楚修疾步上前,抓住孟婉的手腕,轻扬唇角,道:“也在别院这么久了,实属烦闷,有这满山的黄花,为何不赏赏再回去呢。”
“我……”孟婉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楚修拉着朝那田野走去,他的手指修长但却能将她的手牢牢包握住。
这大半个月来,总是被楚修牵着抱着,就好像挣脱是她的事,要牵着抱着是他的事,互不干扰,可他却一样也没少。
孟婉有些气,甩了甩手,还是没挣脱,抬眸看向楚修带她领到的田野里,片片花田,金黄色的花,相连于天地。
之前她偷跑出来时,也望了满山遍野的油菜花,不过她只专心逃跑了。
记得还有条溪流呢。
走过几步,果然见着那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孟婉瘪了下嘴,道:“我绣鞋就是掉进溪水里丢的。”
楚修顿下脚步,顺着孟婉的目光看去,是条溪水,勾着唇笑道:“让你贪玩。”
孟婉蹙了眉,反驳道:“我没贪玩,就是跑得太快,扑倒了。”
听言,楚修回想到前世孟婉双腿正是一场大火,掉落的梁木生生砸伤,便再也无法站立。
之后,孟连生欲要将孟婉嫁给周军侯做小妾,楚修从外州心急如焚赶回临城来寻她。
那时的孟婉坐在轮椅上,身子消瘦着,哭得楚楚可怜,扯着他的衣袖,求他娶她。
想到此,楚修心中唯有心疼,眸色微深,回神过来,对孟婉道:“以后可要小心,莫在扑倒了。”
眼前的孟婉不以为然地瞧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入了油菜花田中。
孟婉下意识扬起笑,如和煦春风,她身子娇小,花丛环绕,那黄花都快高到她胸脯了。
楚修心间便柔软起来,缓步去摘了那花,上去将花插..入她的发间,笑道:“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