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戚之妻(97)
沈沅一径往里走,然后在一棵桑树前面停住了。
为着采摘桑叶方便,这园子里的桑树都修剪的不是很高。只有眼前的这棵桑树,非但较其他的桑树粗了一倍有余,而且也全没有打理一般,长的极高的。横生的枝桠也特别的多。
沈沅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就是她贪玩,爬到了这棵桑树上面,然后在树上面看到了一条蛇,一面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一面向她快速的游过来,吓的她大叫,脚下踩空摔下了树来。她当时就吓晕了。不过吓晕之前,感觉有人接住了她,她鼻端闻到了一阵仿若青松白雪的冷冽气息。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丫鬟告知是李修源送了她回来,而夫人正在前厅同李修源说话。她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的看了李修源一眼……
沈沅闭了闭眼。
若非那一眼,她就不会去常州,而母亲也许就不会死……
想到母亲,沈沅就觉得心中开始发紧。
她睁开双眼,吩咐青荷:“待会儿你去跟陈管事说一声,让他叫人将这棵桑树砍了。”
她心中始终还是责怪自己的。
青荷虽然不知道沈沅为何会吩咐这样的事,但看沈沅现在面上的神情不大好,她就很明智的没有问,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而沈沅吩咐完她这句话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这时忽然就听到眼前的这一棵桑树上面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而且绝非风吹过树叶的那种声音。
自打那次被蛇吓到的事发生之后,沈沅从此就心中留了阴影,怕极了诸如蛇,黄鳝之类的软体动物。这当会猛然的听到这一阵簌簌的声音,沈沅只以为这是蛇在爬行的声音,当下只吓的手脚冰冷,面色煞白,竟是叫都不会叫了,只僵硬的站在当地,看着面前的这棵桑树。
就见有一双手拨开浓密的桑叶,有个人从树最顶上的那一根枝桠上跳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袍,腰间系着黑色革带,勾勒的身形极其的利落潇洒。再看其相貌俊挺,眉眼冷冽,不是李修尧是谁?
沈沅这当会压根就没有去想李修尧为何会在这棵桑树的事。她方才实在是被吓的狠了,而这当会见跳下来的是个人,还是自己认得的人,并没有蛇,这惊吓立时就转为了恼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手脚依然还是冰冷的,不过面上却因着气恼染红了双颊,“这样偷偷的躲在树上吓人好玩吗?”
李修尧目光望着她,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吓到她了。但见她现在一张脸挣的通红,俏脸含恼的模样,倒是比他从前几次看到她时她一直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要生动鲜活许多……
李修尧心中微动。顿了顿,他才说道:“我刚刚只是想在树上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会吓到你。是我的过失。”
沈沅狠狠的瞪着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
过了一会儿,她才猛然的反应过来。李修尧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年前他去大同了,怎么现在回来了么?
然后她想起,上辈子自己也是这个时候嫁给了李修源,而成亲的第二日认亲的时候她就见过李修尧。若如此说来,李修尧这个时候确实该回京了。
而且她又想起,听得说这次大同大捷,李修尧军功甚伟,加上过不了几日他在宫中的那位嫡姐就生下了二皇子,所以李修尧的职位一跃就成为了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过不了多长时候他又成为了都督同知,再后来随着二皇子登基为帝,他就成为了大都督,总管三大营,权倾朝野……
而她刚刚竟然用那样的语气同这个未来的大都督说话……
沈沅静默了一会儿,垂眉敛目,屈膝对着李修尧行了个礼,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和:“刚刚是小女受了惊吓,一时失态,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李修尧见了,心中略感失望。
他还是喜欢看她刚刚那样生动鲜活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客套疏离的样子。
“沈姑娘客气了。”李修尧的声音温和。倒没有问她为何会在这里的话。
沈沅原就不想和李家的人多接触,且自觉自己刚刚在李修尧面前又那样的失态,所以同李修尧致歉过数次之后就客套的同他开口作辞,李修尧也不好留,只好看着她带着青荷和豆蔻转身离去。
等回到了屋中,沈沅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也开始在想李修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
上次在承恩寺的时候,他忽然出现是因着那个假和尚的事,但这次又是为什么?这庄子里都是些普通的庄户人家,而且看他那个样子也从容的很,倒像真的是在树上小憩的,并没有什么事。可好好儿的,他怎么就会跑到那棵桑树上小憩呢?
沈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不想了,转而让青荷叫了陈管事和荷香过来,问起了他们庄子里的一些事。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如金的日色正从窗子里斜进来,可以听得到远处偶尔的鸡鸣声响起。
等到入夜了,沈沅又带着沈湘去看人炒茶叶。
白天刚从茶树上摘下来的新鲜茶叶,正堆在屋子里的竹匾里。铁锅底下架了松树枝,烧的旺旺的火。等锅烧红了,就倒了一小筐的茶叶下去,旁边站着的采茶女就立时伸手下去快速的翻炒。不一会儿的功夫,满屋子氤氲的都是白色的水雾。
荷香一面带沈沅和沈湘到处看,一面又同沈沅说着:“今年的天气倒都好,该晴的时候晴,该下雨的时候就下雨,茶树都没有生虫。茶叶都是好的,想来能卖个好价钱。”
顿了顿,她又对沈沅笑道:“咱们这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但到底是今年头一起摘下来的,大小姐不妨带些回去,就当尝尝鲜。”
“这是自然。”沈沅笑道,“再名贵的茶,那也比不上自家产的茶。我不但要带些回去喝,还要送人呢。就劳烦你多多的替我备几瓶。”
荷香忙应下了。
沈沅只觉得看什么都是好的,沈湘却是兴致寥寥的样子。看不了一会儿,就对沈沅说乏了,要回去歇着。沈沅让荷香叫了两个婆子过来送她,又仔细的叮嘱了木莲和翠儿两句,让她们两个好生的照顾沈湘,这才目送着她离开。
等沈湘走远了,沈沅又看着采茶女们将炒好的茶叶用竹编的簸箕从锅里盛起倒到一旁干净的竹匾里。立时就有人过来用手搓揉着这些大火炒过的茶叶。随后就有碧绿的汁水被拧了出来,这才又摊开抖散了放在竹匾里,等着明儿再用小火炒一遍。
沈沅微微弯腰,抓了一把竹匾里的茶叶来看。茶叶还是温的,能闻到悠悠的茶香和隐隐的松木香。
“上次我让人过来说,让你们查一查薛姨娘当初将我母亲院里的翠薇和紫薇,还有玉茗和玉簪她们都卖到了哪里去,如何,可有什么消息?”
自从回来听徐妈妈说起母亲当时病发的蹊跷,而母亲死后薛姨娘立时就将母亲院里的丫鬟都遣散了,沈沅就一直留了个心。只是那时候她刚回来,苦于没有人可托,所以便一直没有动作。等随后她将母亲的庄子和铺子都握在了手中,又掌着后院的中馈,她就让人告诉了陈管事,俞庆和韩掌柜,让他们遣了可靠的人出去到处寻找当初被薛姨娘遣散走的那些母亲院子里的丫鬟。
只要找了她们回来,哪怕只能找回来一两个,那总能问出一些事来的。
荷香听问,面上就现出了几许愧色来:“回大小姐,自打您让人来对奴婢和奴婢当家的说了这话之后,奴婢当家的立时就遣人出去找寻那些个丫鬟了。但您也知道,这一来毕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二来当初薛姨娘特地的吩咐了那些人牙子,将她们都卖给了外乡人,所以这会子实在是难找。到现在还是一个都没有找到。奴婢实在是对不住您的托付。”
沈沅自然也知道难找,所以她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着:“旁的人倒罢了。那个叫玉茗的,加派人手去找。一定要找到。”
荷香忙应了下来:“奴婢待会儿回去就对奴婢当家的说。”
沈沅点了点头,将手里握着的茶叶抖散到了竹匾里。
再看了一会,沈沅就带着采薇和青荷要回去,荷香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送她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