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旋目光落在远处,因为站得高,整个尤家乃至附近好多人家都清晰可见。
屋顶确实没她想象中那么高,但因为是倾斜着的,尤旋总觉得自己站不稳,仿佛一松手就会被一阵风给吹下去。
可她若不松手……
尤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把穆庭蔚整条胳膊紧紧搂在了怀里。
尤旋:“……”
她愣了几息,惊得赶紧松手:“失,失礼了。”
穆庭蔚手臂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被她松开后有凉风扫过,他敛眉:“无碍。”
元宵被穆庭蔚抱在怀里,看着尤旋开口:“娘亲,你是大人,怎么比我胆子还小。我都不怕的!”
他拍拍胸脯,抬着下巴,一下子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元宵一说话,穆庭蔚和尤旋之间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
尤旋笑:“是啊,你胆子大,娘亲还等着你快快长大,保护我呢。”
元宵很认真地点头:“嗯,我一会儿就长大了,娘亲你再等等。”
尤旋哭笑不得,“好,娘亲再等等。”
她站在那儿双腿发软,此时又不好再去扶穆庭蔚,尤旋小心翼翼后退两步,在屋脊上缓缓坐下,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娘亲,我们还没有飞来飞去呢。”元宵挥舞着小手,像翅膀一样,想让尤旋起来。
“娘亲不去了,你们去玩儿。”她好容易稳住的心神,可不愿再心惊肉跳一次。
这次元宵也知道娘亲害怕了,只能拉着穆庭蔚让他带自己飞来飞去。
父子俩走了之后,尤旋愣愣地坐在那儿,倏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不让穆庭蔚先把她送下去?
她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再低头瞧一眼房顶底下的院子,默默抱紧了自己,尽量往天上看。
今晚的月儿并不是圆的,但很亮,皓月挥洒而下,给这天地间拢了一层烟纱。
尤旋也是现在才完完全全的肯定,自己居然真的在北陆,以前她只在书上看过,却从未去过的那个北陆。
如今仔细想想,大霖不论是民风习俗,还是衣食住行,似乎都跟游记中关于北陆的描述相差无几。
若非梦里那本书误导了她,她会不会早就有机会回去了呢?
不过说到那本书,尤旋也是有些迷茫的。
或者,整个大霖包括大越,所有人都是活在书里的。只不过,她梦里只看了秦延生、柳从依和尤旋的那部分。
可能在另外她没看过的那部分书里,也记录了大越清平公主的结局——摔死的。
不过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这个清平公主成了尤旋,变得跟书上不一样了。
这种事情说来玄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日后见了阿爹阿娘,说给他们听,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
大越的星空,和如今自己头顶上的这一片,是不是一样的?
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他们此时会做些什么呢?
清风送来一片树叶,落在尤旋脚边。她随手捡了起来,擦拭干净后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旋律。
不远处穆庭蔚正带着元宵玩儿的开心,听到乐声他下意识回头,便瞧见了月下于屋脊上抱膝而坐的女子。
她背着月光,鬓前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那张脸娇俏,却不是令人一眼望去会觉得惊艳的长相。
但举手投足间那无法言喻的气度,又为她增添了几分不染纤尘之美,使得她整个人格外的瞩目,耀眼。
比尤氏美的姑娘穆庭蔚见过,醉醺醺的眯眼笑时桃花眼里含着媚,像个妖精。是一张所有男子见了都会心动的容颜,身份也贵重,但言行举止却很粗鲁,嗜酒如命,更是毫无女儿家的矜持与柔婉。
想到那位清平公主离奇的死法,穆庭蔚摇了摇头。
相比之下,穆庭蔚倒觉得还是尤氏这样的性子更让人舒心。虽出身商户,却有着帝京中大家闺秀都不能及的才情与气度,当真难得。
尤其,她把元宵教导的很好。
可能有些人的气质是与生俱来,老天赏赐,跟出身无关。
——
大越
冰棺中躺着一位沉睡的绝美的少女,她的容颜永远停留在十六岁,小脸儿精致,雪肤花貌,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刷子,此时却半点不会颤动。
她墨发散着,头上只戴了顶花环,映着那张动人的娇俏面容,美丽动人。她身穿白色广袖浣花锦长衫,衣服上银线勾勒出好看的海棠图案,双手交叠至于平坦的小腹,躺的一丝不苟。
冰棺里的少女没有一丝生机,冷冷的,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森森寒气。
太子铭轲裹着裘衣打开密室的门,就看见一身玄衣龙袍的男人趴在冰棺上,正喃喃说着些什么。
近六年的时间过去,身穿龙袍,经常会被朝臣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男人似乎也又苍老了许多,瘦瘦的,满脸沧桑,看起来惹人心疼。
这偌大的皇宫,因为少了清平,变得没什么活力。
铭轲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上前拱手:“父皇怎么又来这儿了,母后正找你呢。”
皇帝抬头,看了眼儿子,目光重新落在沉睡的女儿身上,擦了擦眼角:“最近忙着齐王谋逆的事,许久没来看清平了,陪她说说话儿。”
说到这儿,皇帝直起身来,神情肃穆,和早些年比难得稳重了些:“也幸好你当初救了大霖的镇国公一命,他报恩提醒我们齐王的狼子野心。否则,这大越就要天下大乱了。”
铭轲点头:“局面是稳住了,只是齐王逃匿,如今与南蛮首领巫奇蛤喇联手占了琪湾,拥兵自重,如果不尽早解决,他们迟早还会打到京师的。”
皇帝叹了口气:“先祖打下南岛基业,花了多少年才让大越固若金汤,无人敢觊觎。数百年来,北陆纷争不断,处处硝烟,唯我大越屹立不倒,民风淳朴,安居乐业。这是先祖的功劳,也是先祖的远见。”
“偏你皇叔野心勃勃,妄想一口吞个大胖子,企图跑到大霖去开疆辟土,攻城略地。咱们大越一共才多少人,北陆那样的地方,他也不怕撑死。”
“父皇所言甚是。”铭轲顿了顿,又道,“只是儿臣觉得,先祖当初设下闭国之策,虽然帮大越挡了灾祸,但闭门造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若想大越更好,还是要与北陆多些往来,互相取长补短,方得繁荣。”
皇帝沉吟了片刻:“朕与你母后也谈过这个问题。你母后还说等安定下来,得了机会,让你去大霖走一遭,这对你将来继承皇位,治理江山是有利的。”
“儿臣也是这般想的。”铭轲说着,目光落在冰棺中女子的身上,眸色深远,“阿贞以前爱看游记,每次看完了都要缠着我,对我讲她幻想中的北陆的样子。这丫头一直都想去北陆看看,如果她还在,儿臣就可以带她一起去了。”
皇帝看着那冰棺,低声喃喃了一句:“我们阿贞只是睡着了,她一直都在。”
——
“爹爹,你老盯着我娘做什么?”元宵被穆庭蔚抱着,站在不远处盯着尤旋看了许久,元宵此时有点不高兴,“我还想飞来飞去。”
穆庭蔚回神,低头看怀里的儿子:“不飞了吧,天气凉了,容易感染风寒。明日咱们要出发去帝京,你若生病可就得拖着不能出发了。”
元宵有点不太情愿,可到底没再坚持。
穆庭蔚带着他回到尤旋身边,尤旋听到动静,缓缓将唇边的树叶取了下来。
见她抬眸,穆庭蔚看她:“你懂音律?”
尤旋知道很多事以后都瞒不住,故而早想好了说法:“之前不怎么会,回到寄州之后请了先生勤学苦练琴棋书画,才有了些许成就。先生说我有天赋。”
“五年吹成这样,确实有天赋。”他淡淡应了句,不知是否信了尤旋的话。
尤旋笑容恬淡:“天赋或许会有,关键还是勤能补拙,我整日闲在家中无事,也不爱出门,便经常练习。心思放上面了,也就学得比常人快些。”
她在大越时,母后在她五岁开始教她学这些,到十六岁学了整整十一年。不过以前每天都只学两个时辰,如今五年时间,每天多学两个时辰,也就补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撒的这个谎,还是勉强说得通的。他应该不至于真的派人去查一查,看她这五年来有没有每天学够四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