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美人+番外(94)

民间有让死者入土为安的传统,认为那样才能让亡灵得以安息。可是非常时期,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为了更多活着的人,谢云朗的做法是对的。

裴延给青峰打了几个手势,青峰说道:“谢大人可以用侯爷从前线带回的那队士兵来处理尸体。有他们在,应该无人敢阻扰。”

“多谢了。”谢云朗俯了下身子。

“谢大人还有别的事吗?”青峰问道。他只想让侯爷赶快休息,不要再拿这些事烦他。

谢云朗的心“砰砰”跳了两下,说道:“侯爷救的那位,是您的妾室吧?”

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裴延不知道谢云朗点破此事的用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他的确将沈潆带来了西北,但未带入军营之中,严格来说,不算违反军规。就算谢云朗知道了,他也毫不心虚。最多说他色令智昏,公私不分。

“谢大人,此事与您无关吧?”青峰皱眉说道。

“你们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上次侯爷的妾室到我家的别院中,内子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内子知道她喜欢梅花,留意搜罗了一幅名家的梅花图想赠给她,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恰好这次我将图带在身上,能否请侯爷转交?也希望她能早日康复。”谢云朗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双手呈给裴延。

裴延依稀知道沈潆喜欢梅花,但没想到谢云朗的夫人竟如此有心,还找了画送个沈潆。他也没法拒绝,就收了下来,让青峰代为转达谢意。

谢云朗走了以后,裴延扶着青峰下了炕床。青峰以为他要回床上休息,裴延却道:“扶我去沈潆那里看看。”他不放心,想亲自去看一眼,确定她平安无事。

“您自己还是个病人呢!”青峰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裴延坚持,青峰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将他扶到了一条走廊之隔的沈潆房里。

沈潆躺在床上,其实没有睡熟,只是闭着眼睛休息。人累到了极致,神志反而清明。她听到守在身旁的绿萝叫了声:“侯爷!”然后很快就没声音了。

不知为何,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装睡。她忽然害怕面对他。

易姑姑和绿萝轮番跟她说,裴延为了救她如何如何。她心中不是不感动,甚至感叹于自己从最开始步步为营,委曲求全,似乎终于达到了目的。可心里却不是那么痛快。她害怕他如此的付出,自己无法同等地回应。她更加害怕,这样的感情难以长久。她一旦接受了他,早晚有一日,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纳妾,黯然神伤。

她是真的不想再把自己推入那样绝望的境地里,因此总是在感情上有所保留,随时准备抽身离去。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谁都不喜欢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屋里变得安静,有人在床边坐了下来。沈潆感觉到有一个粗重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头顶,极轻地摸了摸。又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目光在她脸上梭巡。

“嘉嘉。”

她听见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十分隐忍地说道:“你活着就好。”千言万语,好像都融进了这几个字里,字字锥心。

那一刻,沈潆的心头泛起苦涩的酸意,再也装不下去,而是睁开眼睛,与裴延四目相对。

“我知道你没睡。”裴延温柔地弯了弯嘴角。

沈潆眼眶湿润,身体没法动弹,只能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哽咽道:“你这个傻瓜,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你是靖远侯,你守着西北的国境,肩上挑着江山社稷。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怎么能为了我,如此不顾及自己?”

裴延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没忘。但在我心中,你和国境一样重要。不准再说自己微不足道。”

这几个字,如烙铁一样,压上了沈潆的心头。她呼吸一顿,怔怔地看着裴延近在咫尺的眉眼,感觉到他的认真,他额头上的温度几乎要烫到她了。这个人,说起情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像风月场里的老将了。

等等……

沈潆抬起手,按在裴延的额头。

“你在发热?!”她质问道。

裴延忘情地跟她亲昵,忘记了要掩饰自己在发热这件事,尴尬地直起身子:“没有……”

“你说谎!”沈潆又看到他的两只手包得像粽子一样,以为伤得很严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你都这样了,还跑来干什么,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裴延低头吻住了她。

两个浑身是伤的人靠在一起,心跳紧紧地贴着,疼痛好像都减轻了不少。沈潆能感觉到以往裴延吻她,是由本能驱使,代表着欲望。可这次却大不一样。他的气息仿佛云朵一样温柔地包围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人经历过生死,才知道活着的可贵,才懂得珍惜当下。

半晌,裴延放开沈潆,哑声说道:“我不打扰你休息,这就回去。刚才谢云朗来见我,说他夫人想送你一幅画。我放在这儿了。”

沈潆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卷轴,先前她一直没注意。

“你也好好休息。”她红着脸说了句。

裴延轻笑,本来要唤青峰进来扶他,又不想被沈潆看到自己病弱的那一面,便强撑着身体,直直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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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沈潆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感动,又好笑。

她已经不年轻了,这会儿的心情却跟十七八的小姑娘一样,七上八下的。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崭新的人生会被这个人搅成一滩浑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要何去何从。

沈潆平复了下心情,又看向枕边的画。

她倒是听身边的人说谢云朗此刻也身在大同。他是裴延的参军,又是吏部侍郎,以大同如今的情况,参与救灾的事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但两个人完全没有交集,他为何要裴延转交一幅画?

沈潆满怀疑惑,用手够到卷轴,慢慢地展开。

当画中的图案呈现在她面前时,她的脑中“轰然”一声炸开,手一抖,整幅画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竟然是那幅踏雪寻梅图!虽然不是她画的那张,而是临摹的。但上面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她写的字,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沈潆的心剧烈地跳动,手臂上浮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谢云朗这是何意?重生后,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他是从何处看出了端倪?而且这幅画,已经丢了很多年,他是如何知道的?有种被窥破秘密的恐惧笼罩在沈潆的心头,她不可遏制地发抖,不敢再看那幅画一眼。

“姑娘。”红菱听到动静,忙走到屋子里来。绿萝刚刚出去,换她当值,她知道侯爷在屋子里,就没有进来。

红菱看到地上散落着一幅画,俯身捡起来,看了看:“这幅画是侯爷送来的吗?‘淡若朝光浮于水,静如清风梳柳色。’嗯,这形容跟姑娘挺像的。”

沈潆闭着眼睛,心中苦笑。这是她写给年少时的谢云朗的。那时的谢公子,意气风发,一身傲气,正如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有着最纯真的率性。她听说他是谢太傅最喜欢的孙子,又得知他有游历天下的志望,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大概就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吧。

他们两个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太过相似的人并不适合在一起。所以她对谢云朗,欣赏多过于喜欢,始终没生出过什么男女之情。后来各自婚嫁,年少时的那段往事便全当笑叹了。

此刻这幅画又重现在她面前。她这个作画的人,却好像错过了一整段故事的局外之人。

沈潆呼吸急促,慢慢平复了之后,说了句:“收起来吧。”

既然是他送的画,明显存有试探之意,想知道什么便由他自己来问。她不动如山。

红菱见她脸色不对,也没敢多问,把画卷了起来,放到书架上去了。

“刚才奴婢看见侯爷从屋里走出去,一到了外面,就喊青峰扶他。他身子仍然虚弱,大概不想让姑娘担心,才装作没事的样子。奴婢冷眼旁观,觉得侯爷真的是好,连易姑姑都说,在大户人家,这样的男人实属罕见。姑娘可别错过了。”红菱坐在床边的杌子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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