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迟疑间,却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没有见到范公子,却遇上了于武陵和上官仪,他们身后跟着的,全都是刘珩的门客,都是在中书省头角崭露的年轻人。
我把茯苓拉到一边,见他们匆匆进了一间雅阁,往店小二0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包下隔壁的屋子听他们动静。
我隐约听到隔壁在吵架,却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好生着急。拔下发簪在墙上戳了一个洞,便见到下面这样一幅场景。
刘珩的门客们,将一个白衣的青年公子团团围着,那青年坐在当中,一群人站在他周遭,呈一个逼问之势。
“这是于大人的意思?”好熟悉的声音,洞太小了我看不到说话人的脸。
“不只是我,也是上官大人,上官你赶紧说句话,”于武陵慌慌张张地拉着上官仪,看起来对方很有威严,尽管他们人多势众,倒被这青年公子占了上风。
上官仪为人正直,不像于武陵这么鬼精灵,吞吞吐吐了半天,说了一个“……啊。”
于武陵白了他一眼,“梁王都听见了,不仅仅是上官大人,还有这一众人,我们代表整个中书省,请梁王退出此次推举,否……否则,我们所有人……”他哆哆嗦嗦地环视了一眼众人,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中书省今后不会对梁王提供任何支持,”
是了,是梁王,最近我精神恍惚,连他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梁王忽然站起来,把于武陵吓得后退了几步,“你们一群人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于武陵握紧拳头:“请梁王退出推举。我们,梁王知道,我们是抱着多大的决心才来到这里的吗?”
刘昶拂袖怒道:“那于大人可知道,我现在是忍着怎样的怒火,在这里听你们几个威胁的吗?”
于武陵没有刘昶个子高,踮起了脚尖抻着脖子对刘昶喊道:“梁王好好考虑我们说过的话,一旦您入主东宫,离开中书省众人的协助,可还能成事?”
刘昶走近他,一字一句地问道:“珩儿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叫你们来威胁我?”
刘珩醒了,我捂住嘴巴差点尖叫出声。
于武陵摇头道:“燕王并不知道此事。这是我们自作主张的……我们,我们走。”
他拉上上官仪,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去,这一众人脸上各自带着笃定的神情,似乎要和梁王死磕到底。
饶是梁王这等温文尔雅的脾性,也在他们离开房间以后将满桌的汤水扔到地上,怒目瞪视这一群人离开的方向。
我收回目光不敢再偷看,在房间内百感交集。
刘珩醒了,他终于醒了。
只是于武陵和上官仪他们在这里这般威胁人家也太下作了,立嗣本来就是能者居之,如果几个大臣有心促使父皇立嗣,那他们二人公平竞争就好了。我隐约记起曾经偷听过这群门客在燕王府和刘珩对话,难道是刘珩要他们做的?
不过既然于武陵说了,是他们自作主张,那刘珩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他才刚刚苏醒,哪里有力气来算计夺嫡,只怕是这些门客,尤其是于武陵,私自谋划了这么一出戏。
这些事情全都与我无关,我耐着性子看着梁王离开,便再也按不下焦躁的心绪。
他醒了,只怕就该回来了。我在外面闲逛实在不成样子,已经给欣月楼的老板放下了安抚众人的银两,赶紧回家去等刘珩回来才是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上官仪是个好孩子,一看就是被于武陵拉着一起做坏事的~
于武陵是明着坏,上官仪是乖宝宝,男主是……男主的心机全都藏在暗处。
第18章 第十八章 冬至
刘珩回到家中,气色依旧非常苍白,他本就身形修/长,这般变故后比之从前更加清瘦了。只是周身环绕着旁人勿近的气场,令我心中生出了恐怖。
玖娘以为他累了,忙端上来茶汤饮浆,布置好温枕暖衾,嘴里念叨的都是好生休息云云,便退了出去,只有我知道,他如此阴云密布的,只怕是又要跟我找什么不痛快。
九华帐中,灯影婆娑,刘珩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容全无血色,这全是为了救我和哥哥。
算了,人是为了我受伤的,我求神拜佛的盼他能活命,不管接下来他跟我说些什么,我都让着他些便是了。
刘珩在茯苓和玖娘退出房间后,终于叹了口气。
果然是有话要说。
“昨日我在空荡荡的皇宫中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黑漆漆的,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身处碧落黄/泉之下。”
“为什么没有宫人在身边,南宫盈盈呢?”我奇道。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听说你被金吾卫护送出宫后,就再没有回过皇宫。我为了护你性命幽微,可你……哪怕只有片刻,可曾将我当成是你的家人?”
“我……”
我同刘珩沉默相对了许久,在皇宫中,刘珩的病榻外,父皇离去的时候,我确实有那么一刻,为了刘珩孤身一人无人照怀而心酸。
但此刻若让我同他说上几句温情的宽慰,也是万万不能的。
刘珩终于开口道:“我本来是要寻找盈盈的,可是我没想到,你真的好狠的心,你父亲,崔嵬,还有你,是不是真的恨不得我死?”
“出什么事了?南宫尚仪没有陪在你身边吗?”不会的,我走的时候告诉过崔嵬去把南宫盈盈请来,而且是虞贵妃禁止我进宫探视的,她禁止我去,难道还能禁止南宫盈盈探视吗?
刘珩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仿佛我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崔黛绾,你是故意说出这话跟我做戏吗?也难怪你对我狠心,是不是因为心里想着我三哥?你们盘算着,扶植三哥当上太子,然后崔家的人都能鸡犬升天是不是?”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我忍下委屈,对他说道:“你大伤才愈,从前就算我不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招惹你生气,你尽管娶南宫盈盈,我去央求父亲不要与你为难……”
刘珩冷冷地道:“你还敢提盈盈。你知不知道,你把她推下廊桥,她落水受惊以致小产,在我受伤昏迷期间她历经失子之痛,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房间里发出杯子破碎的一声脆响,我震/惊地将一只芙蓉盏打落在地上,芙蓉盏碎裂成一片红色的湮粉,仿佛碎裂的是我胸膛之中跳动的那颗心脏,我张开嘴巴,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
过了许久,才终于从失神恍惚中回到人间。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至此刻我才如此真/实地体会到了我和刘珩之间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他不爱我是我一早就清楚的事,从今往后,只怕恨极了我。还有南宫盈盈腹中的孩子,她已经有了刘氏的血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是当日我并未推搡她,刘珩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
刘珩又道:“你这毒妇,死罪可免,但我如何能坐视你再去害人。从今日起,削减你每月月银,禁止你走出燕王府,好生在家反省。”
从这一日开始,我知道我与刘珩已经走上了相背离的道路,只怕再不能回头了。我知道自己日子会很不好过,却没想到连自/由都失去了。
我/日日和茯苓呆在燕王府,刘珩并没有刻意加强看/守,而我也没有了跑出去的兴致,况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偷偷跑出去,刘珩那里一定会发现的,这里是他的王府,他是王府的主人,四处都是他的眼线。
这倒是和我未出阁时的日子像极了,从前我也是这样被/关在崔府后宅的,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我能拿着大量的金银跑到街上去挥霍,去看尽上/京的繁华热闹,还都是在嫁给这个人之后的事,这么想起来,刘珩从前对我,也只是不在意而已。
刘珩把我扔在一旁不闻不问,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忽然又一天,太后要召见我进宫。
南宫尚仪廊桥坠落小产,是宫闱之中密不可宣的事,为了掩盖,必然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我原本以为,刘珩会直接休了我,娶南宫尚仪为妻。却没想到,还是太后来告诉我这件事,先是安抚了我,然后告诉我,刘珩会纳南宫尚仪为侧室。
太后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这件事,我虽从不曾在这些事上多留心,但就算我再傻,也早想到了这个结果。虞贵妃看我的眼神透着嫌弃,我知道她心中不快,刘珩只怕心中更是不快。在他们眼中,南宫尚仪小产是被我所害,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就因为我的父亲是权臣,在朝中颇具威势,还是不得不保留我正妻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