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坟头草又高了+番外(63)
那满桌的酒菜顿时就失了色泽。
看吧,这大概就是活人与死人的不同,简落在心里总结道。活人的心脏会砰砰跳动,会在脸颊上晕染出淡淡的粉红,而死人只会坐在台下,跟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她自然而然地抬头去看该隐,对方一只手圈着自己,一手晃着高脚杯,悠闲自在的样子。
简落于是伸手去捂该隐的眼睛:“看多了也不怕长针眼。”他的睫毛蹭着她的手心,感觉痒痒的。接着该隐将她的手挪开了:“我要是真的感兴趣,估计你还没动手,扎克已经提着四十米的大刀上门索命了。”
“扎克?”简落把犬神二字硬生生咽回去,装作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周围一阵低低的欢呼,原来是南知下来敬酒来了。她今晚不知怎么的很是放得开,对每个人都是一笑相迎,毫不介意和男士调情。若说是为了巴结权贵,那双盈盈的眸子也太清明了些,若说是有意为之,无论她身在何处,哪怕人都要被揽到某个神仙怀里了,眼角的余光始终都跋山涉水而来,停到主位的扎克身上。
这也是个奇葩。扎克日日泡在博朗格,就为了和美人共度良宵,这次吃饭也是专门订了这个地方,一副给亲朋好友介绍未来媳妇的阵仗。但南知和其他人笑语嫣然之时,他半点动容都没有。表情沉稳,做足了神仙无欲无求的模样。
这也忒矛盾了。
一面紧密关注着她的动向,一面又并不介意她拈花惹草,简落都怀疑扎克是不是并不喜欢南知,之时单纯想当她的舔狗。但谁会这么蠢呢?舔狗舔狗,舔到最后肯定一无所有。
南知绕了个圈儿,正好停在主位旁边。旗袍将她的身段勾勒出来,跟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眼看着女人的鼻尖都要凑到扎克脸上,那股玫瑰香气蚕食着人的理智,他只是顺了她的酒一饮而下,然后淡淡道:“不用敬了。”
微不可见的挫败从女人的眼底一闪而过,等酒水顺着食道落入体内之后,扎克再看时,南知的背影已经继续往前去了。
最后来到该隐这边时,简落如临大敌。没想到南知感到无趣,既没有拆穿她的身份,也没有不得当的动作。跟个仙女似的,飘飘然就掠过去了,留下简落满腹疑问地夹了块肉。
走了两步,南知又回过头来,口气里待着调侃:“就算我敬了,这位也不见得会喝。是吧?”缩着抛了个媚眼儿,却是对着简落的方向。后者打了个寒战,好怕她下一秒就要问“你准备礼物的就是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啊”然后一起计划全部完蛋。
好在她没有,当天的晚宴顺利地画上了句号。
到了往日睡觉的点,众人差不多都尽了兴,三五成群地开始往博朗格外面走。酒吧里很闷,馥郁的香气熏得人鼻孔都张不开。简落被该隐抱着出来,手松松地挂在他脖子上。她睡得迷迷澄澄,梦境的缝隙间能听到对话声。正好这个姿势,她的脑袋就搁在他颈侧,锁骨窝当成枕头架住,偶尔有风过。
兴许是遇到了熟人,该隐没有往前走。
“@##%¥¥!”是个略哑的男声。
“哦?”这回是熟悉的该隐的声音,像从极深的海渊中延伸出来,带着凉意,“那你可要好好解释一下冥界怎么会有活人的。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冥界的大忌吧。”简落稍微清醒了些,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她努力撑开眼睛,看见犬神伫在正前方,目光坚定地和该隐僵持着。
他的五官都因为备战而紧缩起来,上嘴唇总癫痫一样微微上跳,以前家里金毛犬发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本能地想用尖牙利爪吓退对方。可谁知道这回面对的又不是常人,他狠狠地盯了一阵,腮帮子收紧道:“你的使者不也是个活人?”
简落举着三根指头发誓:“我我……是死人……”
该隐立刻瞟了她一眼,颇有点不争气的意思,随后接话道:“活的也没关系。”
和着这是在菜市场挑鱼,还能讨价还价死的活的?简落吐了吐舌头继续看戏。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扎克突然像是有事在身了,话锋一转恳切道:“不出一个月,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只是这一个月,您不要动她。”
该隐又把简落往怀里收了收,此时扎克已经消失不见了。
“扎克是不是暗恋南知?”简落小声嘀咕。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明天有空可以自己去查查,应该是个你会喜欢的故事。”抱着她的人打了个呵欠,“暗不暗恋我不清楚,忠心耿耿倒是真的。”
忠心耿耿?据说前段时间博朗格闹耗子,老板娘劝大家说毛绒绒的小老鼠着实没什么好怕的,大家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打老鼠,还兴师动众地组件了一个大老鼠娘子军。南知生来怕老鼠,怎么也不听劝,一个人咬着嘴唇站得老高。
这事被扎克听说了,不仅把博朗格里耗子的老窝端了,还专门跟老板娘叮嘱道:她怕就让她怕呗,要是她以后还在博朗格碰到老鼠,你这生意也不用做了。那叫一个蛮不讲理的护短,老板娘听完出了一身冷汗。
简落不明白,如果这不算暗恋,还能够归类于什么情感。
话说回来。这天南知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走路的步子都开始晃荡了,她性子倔,打死不让人搀扶。夜里风凉,从发丝间钻过,一连引发好几个喷嚏。席间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她自己都想嘲笑自己。
“南知这么漂亮,犬神又这么喜欢你,以后怕是要喊你一声嫂子。”是一个神仙在开玩笑。
她顺势往扎克那边看,半真半假地问:“是么?犬神倒是不见得屈尊肯娶我。”诚然她动了真心,也许是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地久了,才坚持用了试探的方式。换做平时,没有幽默感的扎克又会再次声明立场,记得不久前他还在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的话果然都不过脑子,不可信。
他坐在那里,面色沉寂,眼中隐隐交错的不是犹豫就是不愿意。南知就打哈哈地笑起来,早有所料道:“我说什么来着?南知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开个玩笑,您别在意。”她用灿烂的笑容掩饰着自己,心里却一寸一寸冷却下去。
我没有日久生情,我只是习惯,所以对局势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她多次对自己重申,眼眶却被霓虹灯扎得发涩。
现在眼前这人,究竟是喝醉的幻影呢?还是真材实料的犬神本人呢?南知无从判断,只看着一具伟岸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她再往前走,就撞到肉墙,富有弹性而并没有痛觉。
“这么晚了,犬神还不回去休息吗?”她吸了吸鼻子,“不怕家里的温香软玉等得久了发脾气?”
“我家没人。”扎克偏着脑袋,两条浓密的眉毛凑在一起,一副郑重的模样问:“你真的想嫁给我?”
“本来是想的。”南知大着舌头回答,“但看你今日这副样子,锦衣玉食的,我一个风尘女子哪里高攀的起,就不太想了。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呢?你也只是玩玩而已,我们就好聚好散。以后你还是我的贵客,我们互不相欠,各取所需。”
扎克喉咙发紧,并不知道她是跟什么电视剧学的台词。然而没等他反应,她突然转过身去扶着墙就是一顿狂吐,搜肠刮肚的样子,像极了醉鬼该做的事情,一点儿美艳也没有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南知好像都不知道扎克存在,吐完了又往前挪了两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蹲下来开始哭。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她也不是三岁小孩一样歇斯底里地嚎啕,只是蹲着,手抱住膝盖,然后缓缓地留下两行泪来。
对于一个刚吐过的人来说,这个反应相当平静了。
扎克手足无措,他第一次看见南知这样哭。这女人平时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风言风语听惯了,说刀枪不入也不为过。没想到哭起来却更令人怜爱?感觉自己的心肺都和她连在一起了,她每耸一下肩膀,自己的心就跟着颤动一下。
几经心里斗争,他终于伸出手去放到她凌乱的脑袋上,打着圈儿摸了摸。
细碎的抽噎声忽然放大了,南知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让我喜欢上你又发现你高攀不起?为什么?连喝醉都是你的影子,你却连影子都看不起我,还摸狗一样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