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坟头草又高了+番外(44)
“不要回答我,就问你自己。”
对话已经进行到没必要继续的地步,三人中有一人打了呵欠。就这样,出现得毫无厘头的死神和他的使者走了,他们的脚步在走廊里回荡着,最后也归于沉寂。元宵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去淋浴。这算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了吧,无数的水滴从上而下打在身上,把所有难以言喻的悲伤都冲洗干净。
亚洲人鲜少有这么冷色调的白皮肤。和一般杀手比起来,她身上的疤也很少,偶尔有一道狰狞的凸起,都能清晰地说出受伤原因。譬如大腿内侧细细的一条,是第一次任务太过紧张被吊索磨破的,没想到留疤了。至于膝盖上暗沉的一小块,是昨天中午吃饭在桌子上磕的,而全身上下最大也最令人瞩目的(如果这个部位寻常人能看见),就是胸前的疤了。
这个疤宽大且极其丑陋,像一条被压扁的、蜷曲的蜈蚣。比起周围的平整的部分,这里简直就是平原上纠集而起的山脉,边缘处还泛着健康的粉色。它就在心口正中央,稍微低头就能看见,时不时阵痛一下,提醒元宵不要忘记:刀沿着心脏周围的组织滑动,经过的地方没有痛感,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一部分正在抽离。
如果不是永恒之心,寻常人肯定是要死在手术台上的。
元宵洗完了头,思绪又拐到今晚的遭遇来,她在使者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表面上是个业务能力极强的人,其实恃宠而骄。那么淡定地跟自己讨价还价,还不是因为死神就在旁边,稍微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衣角。还有,使者会露出看似聪明伶俐实则傻不拉几的笑,她被保护得很好,一举一动皆是令人羡慕又学不来的坚定。
没准她还真能理解自己的奋不顾身呢。
“我觉得你可以说给她听。”心里的小人又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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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该隐告诉简落元宵同意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前提是只告诉她一个人,该隐得在门口看门。这个消息冲击耳膜的时候,简落正在跟着教练学近身格斗,练习对象是小卷毛,如果说前者是个战士,这家伙就是英雄联盟里典型的坦克,皮糙肉厚伤害低,简落一脚下去他没事儿,自己的腿却麻了。
“你一个中国女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小卷毛不满地抱怨。
简落一招双峰贯耳:“力量和技巧都是攻击力的一部分啊,你以为所有中国女生都只会绣花?大清已经亡了好多年了知道吗?”
该隐站在不远处,在充满了汗水气息的练习室里,他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虽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总能在她脑袋快要触地的时候帮忙垫一下,或者在她快要被小卷毛戳到腰子的时候将那只咸猪蹄弹开。小卷毛总是不懂为什么简落能反重力一样从快要跌倒一下子又站起来,最后回合结束还一直盯着门口笑,红彤彤的脸蛋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他觉得这个东方女孩儿和杀手典范元宵不仅长得像,连性格都是一样古怪。
K突然从练习室的最前端走了过来,没有搭档在的时候,他真的比乞力马扎罗的雪还要冷,谁都不敢和他多对视。只可惜今天夏至被派去和元宵一起执行任务,剩下他给学员们进行指导,大家不得不在接近零度的氛围中硬着头皮练习。简落以为他能看见该隐,脚指头都抓紧了,没想到他的目光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就往旁边那组学员挪去。
片刻的分神让简落付出了代价,她被小卷毛顶住膝盖后方,一个过肩摔就要砸在地上。她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反制,但又觉得把同学摔得鼻青脸肿得不太好,一时间有些犹豫。也许是因为体重过大,小卷毛一时半会儿过肩不了,也许是小卷毛学艺不精导致杠杆计算失误,总之这都五秒钟了,她还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虽然膝盖被卡着。
卧槽,K居然直勾勾看着这边,气流旋转成绳索,阻止了小卷毛的进攻。而且他用了狠劲,小卷毛胖乎乎的胳膊上竟出现几道血痕。接着一个又沉又稳,却又无可奈何的男声从身侧传来:“你又在关键时候犹豫了。我在的时候你就算不出手也没关系,那我不在的时候呢,谁来保护你?”
简落疑惑地抬头,却在K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好像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说出这番话。
训练室门口,该隐无辜地摊摊手:“我在这里不方便现身,得给你找个靠山,顺便帮他复习下忘掉的东西。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小卷毛更是目瞪口呆,一脸的不敢置信。大家都传闻说简落能在非报名时间进入扑克牌组织是因为有后台,现在看来这个后台也太硬了吧。他觉得用手上的小伤换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八卦消息属实值得,只可惜了夏至姐姐,又温柔又漂亮,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是给个新手做了嫁妆。
好在没人敢散布关于魔方K的闲言碎语,这滑稽的事情发生了,大家也权当看不见,没什么波澜。
时间在繁忙的训练中过去,对于拉斯维加斯来说,这不过是无数个炎热夏日中的一个。简落心怀期待地等了整整一天,总算是盼来了晚上。可等着等着,定下约定的元宵没有回来,倒是把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夏至等来了。
第42章 【41】
简落在停尸房醒来的时候见过不少残缺的尸体,有的身上插着钢钉,有的头颅被削掉大半,但都不及现在夏至的状况可怕。她好像整个人由内而外地碎掉了,没有衣物遮挡的手臂上满是裂口和血污,皮肉向外翻开,涌出的液体的冒着热气,把担架都染成红色。所有的伤口体型都十分庞大,而且呈三道并排状,仿佛是钉耙硬生生扯出来的。
初步诊断,夏至肋骨断了三根,腹腔严重充血,后颈遭钝器攻击导致颈椎错位。简单点来说,她现在享有全组织抢救的最高优先级。
担架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往医务室去了,后面跟着健步如飞的K,他漠不关心的扑克脸被现实击碎,演变为遮挡不住的忧虑。仿佛身后的围观群众不存在似的,他都没有回头瞧一眼,径直跟进了急救室。看来关心则乱,老话说的不无道理。
同去执行任务的元宵没有一道回来,但急救工作量大,医务室值班的人手不够,连简落都被拆差遣去血库拿备用血袋了,也就没有闲心去操心此事。夏至这是在拿血泡澡吗缺这么多血……她来来回回运了好几次血袋,胳膊酸啾啾的。后来才知道血袋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真正输到夏至身体里的全是K的血,那家伙跟护主的忠犬一样,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什么都要率先检查一遍,生怕出了岔子。
简落完成任务后并没有立即睡觉,她有些担心元宵。独来独往的杀手,没有必要被所有人挂记,但万一她也伤得很重呢?万一她没有回来是因为丧失了行动能力呢?
“杞人忧天。”该隐对此嗤之以鼻,“还有心愿未了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你有这个时间在这里担心她,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发际线,每天早上地板上都是你的头发。”他说着在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用右手支着下巴看她,一双重瞳雾蒙蒙的。
元宵还要把过去的事情说给K听,她果然没有这么容易死。
不过相比于抢救后仍然昏迷不醒的夏至,她可以说是过分正常了。紧身衣完好无损,可见之处没有任何伤口,除了头发莫名其妙是湿的之外,她就像单纯出门买了个可乐,根本没去执行任务。由于入夜已深,元宵的归来本没有太大动静,但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病房里。
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打开,哐啷的声音煞是吓人。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男孩儿从里面跑出来,愤怒地大叫着:“坏女人,你把我姐姐怎么了?”如此稚嫩的面容,看起来稍微眼熟。哦想起来了,夏至有个叫夏凛的弟弟。
元宵竟然没有还手,十岁的小男孩不知力道下了重手,她冷不防被撞倒在地,却没有爬起来,反倒是第一时间往病房里看:“我没有把她怎么样……”像一个怕被误会儿自我辩护的孩子,语气焦急,乌黑的眸子里也满是惊慌。
然而那个人就站在病床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也许是语气中的迟疑被曲解为了心虚,夏凛指着元宵尖叫:“K哥哥,一定就是她!我不会认错的,就是她害了姐姐,不然姐姐手上怎么会有寂灭之心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