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莫欺少年穷(98)
那人披着水红色海棠对襟锦裘,杏眸弯弯,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眼中的笑意却不减。耳侧悬着他送的那对东珠耳坠。行走间,那珠子前后轻晃,莹润的光泽让他的呼吸都蓦地急促了些。
他放下手中书册,起身迎她。刚出门,她已踏上台阶,立在檐下。
“你方才看的是什么书呀?”阮绵绵抬脚跨进门槛,回头问。
他手负在身后,也跟着进屋。声音略低:“前朝的兵书。”
阮绵绵脚步一顿,又往里走了几步。
解下锦裘,随意搁在圈椅扶手上。她回过头,想与他好好谈谈。
那人刚把支起的窗棂阖上,正拨弄着银盆中的碳火。特供的银丝碳暖和而不呛人。室内转瞬便升温不少。
“你......”阮绵绵靠近他,指尖绕了绕腰间垂绦,踌躇开口道,“如果一定要开战,能不能......能不能尽量速战速决,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她默默凝视着盆中燃烧的火炭,并不望他。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
叱戮连泽拨炭的动作一顿,薄唇微抿。
“此次的主帅是我三哥。”他抬头看她的侧脸许诺,“但我叱戮连泽向天神起誓,一定竭尽所能,不枉造多余杀孽。”声音平缓而坚定。
阮绵绵笑了,笑意很浅却很真。
“我信你。”
他见她笑了,高悬的心方定下些许。
视线又不自觉追随她耳侧莹润的珠子。王都新开家首饰铺,里头的玉石头面做工精巧,样式新奇。深受贵族少女的追捧。小姐们也大多以求娶的聘礼中,有一套那里的头面首饰为荣。
他不知道,她见到会不会一样欢喜。但他想送给她。若戴上,一定也很好看。
他想起那封压在书案卷册中,久未寄出的私信。或许......也该寄出去了。
第98章 【道别】
二月枝头冒新绿,院中的杏花也悄然绽放。厚重的锦裘渐渐被收进箱底。
这些日子来,但凡宫中相邀,阮绵绵便称病婉拒。转眼间,三月已近。
一天夜里,阮绵绵刚准备熄灯睡下,忽听得窗外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咚咚咚”一声重两声轻,连敲了三下。
“谁?”
阮绵绵披上外衣,警惕地拿起墙上挂剑,轻手轻脚地靠近木窗。
“是我。”刻意压低的声音。
叱戮连泽!
阮绵绵一听声音便认出。她搁下剑,拉开窗。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阮绵绵心道奇怪。
少年单手撑着窗台,干净利落地翻窗而入,反手阖上了窗。
“含章,”他直截了当道,“我要回去了。”
回......回去?
阮绵绵惊得瞪大了眼:“......回北墉?”
叱戮连泽点头:“皇帝早已起疑,动手是迟早的事。”
他抿了抿唇,并未提及自己多次遇袭之事,只道:“父汗也传话令我回去。”
实际上,父汗召他回北墉的密信已经压了好几封。月前他本就该回去。
阮绵绵喉头一梗,问道:“你......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子时,”他回答得很快,“趁城门换守卫之际。”
阮绵绵吃了一惊:“这么快?”
她转念便知:他今晚前来是为道别。
阮绵绵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一别后,何时才能再见。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及时撤离洛宁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再多待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阮绵绵衣袖下的手收紧,转瞬便松开。
“我晓得了。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她抬头急急叮嘱。想来伏兵追杀也是难免的。她想想不放心,揪着他衣角又重复了遍:“一定!一定要小心!”
叱戮连泽低头看她,笑了:“会的。一定、”声音少有的清朗和悦,学着她的词也重复道,“一定会小心。”
他扯下腰间的佩玉,放在她掌心。语气郑重:“若有难事,去东街的留仙酒楼找祝掌柜。”
阮绵绵低头,端详掌心那方玉。白玉镂空,蛟龙盘踞正中,那蛟龙雕得栩栩如生,似要跃空而出。
她指尖一寸寸收紧,将玉佩拢在掌心。抬头道:“我晓得。”
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万一有人在昼夜监视流渚质子府,那就麻烦了。
她催促:“你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叱戮连泽颔首,转身欲离开,可指尖刚触及窗却顿住。
“含章。”他回头,再开口只两字,“等我。”
窗棂开了又合,夜风送来一缕疏淡的杏花香,香气萦侧,室内却空荡荡。只剩手中一只玉佩依旧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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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阮绵绵便起身,早饭没吃就出了门。裙裾轻曳,垂绦摇摆。她迈步跨出流渚质子府大门,可脚步却不由迟缓。
阮绵绵驻足石狮旁,眺望对面的府邸。
朱红的大门紧闭,晨曦洒在红褐色烫金的牌匾上,刺得人眼发热。她心头堵得慌,闭了闭眼,无声地收回视线。
驾车的小厮早就候在一旁,小声问:“郡主,要去哪儿?”
她一怔,答:“去西平街。”去洛宁最繁华的市井,应该能收集到有关他的消息吧。
坐落于西平街尾的善从酒楼向来生意红火,是个消息灵通的地界。便是早上,也少不了相约来吃茶闲聊的人们。
阮绵绵在店内环视了一圈,在离说书人最近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下。那说书人正撩起下摆擦醒木,一把汗烟斗子斜斜叼着,也不用手扶。
阮绵绵抿了口茶,知道这是还未开讲。洛宁的说书人除说书外,还时常唠些各地的奇闻异事。若是有消息,他们是再敏锐不过的了。
阮绵绵捏着茶盏,有些走神。昨夜......也不知他昨夜有没有安全离开......
正想着,耳边醒木声一震。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道:“各位客官,咱们洛宁城呐,昨晚可出了件大事!”
茶杯里的水微晃,阮绵绵放下茶盏,身子一僵。
众食客也循声望向说书人,一时间酒楼内竟安静下来。
说书人见大伙儿感兴趣,趁热打铁道:“昨夜啊,北墉来的那位九皇子——”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吊高了嗓子,“跑咯!”
啊?
众人吃了一惊,窃窃私语开来。
阮绵绵垂眸,默默盯着杯中澄澈的水面,耳朵却竖起,捕捉说书人的声音。
“昨夜呐,那北墉质子携部属连夜潜逃。守城的侍卫军发现了动静,追了上去。”
“老钱头,你别卖关子呀!”有食客敲碗催促道,“快说快说!后头怎么样了?可追上了?”
说书人醒木一拍,刻意压低了声音:“双方在东郊几十里外的柏树林相遇。”
他说得绘声绘色,众人都凝神听着。
“那可真是一场惨战!”说书人皱眉啧啧道,“咱们洛宁的侍卫军英勇无双那是没得说。可碰上北墉不要命的野蛮人,唉!也麻烦呐!”
有人点头:可不是!就怕不要命的。
也有人等不及,连声催促道:“老钱头,快捡要紧的说!最后怎么着了?人可逮回来了?”
说书人神情略尴尬:“那倒没。”手中醒木尬在半木,轻轻落下。
食客们半气愤半失望。桌子敲得咚咚响。
说书的赶紧补救:“虽未活捉回来,但那群蛮子也未讨得了巧!死的死,伤的伤。北墉的那个质子——”醒木重重一拍,“也是负了重伤!能不能活还两说......”
阮绵绵手里杯盏“哐当”一声掉落,杏色的裙摆上濡湿了一大片。
此后,上酒楼便成了阮绵绵的每日必备行程,偶尔能从宾客交谈中,或说书人嘴里窥得一些有效信息。
昌平三十八年,四月十三。
北墉正式向南楚宣战,其军队势如破竹,短短半月,接连攻下三郡八座城池。
柳州城破、宾州告危、荆南守将冯昌言阵亡......
战败的噩耗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片,接连不断从前线传来。文谨帝怒火攻心之下,竟中风半瘫了。
太子手忙脚乱地接过监国大任,却不知该如何调兵遣将。诚然,面对老道的对手,年轻的太子殿下尚不具备同台博弈的能力。
——而前线,仍在节节败退。
一时间,南楚皆人人自危。亡国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