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莫欺少年穷(101)
“梁夫人......”阮绵绵死死捂住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夫人扶着城墙凹处,弓身勉力站着。带回钩的箭矢生生穿透她单薄的身体。
“梁夫人!”她飞奔过去。
一支、两支......阮绵绵浑身颤抖,几乎不敢再数下去。整个背部染满了鲜血,素衣变红裳。
她想伸手捂住那些该死的伤口,可伤口太多,她手颤抖着,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梁夫人,梁夫人,”阮绵绵轻手轻手地去扶,她声音哽咽,“我扶您下去,去找大夫。您会没事的......”
梁夫人抬头,单手推她:“郡主快走,这儿不安全。”
“您跟我一起走。”阮绵绵坚持。
梁夫人惨笑:“我哪儿也不去。”
她望向城外,神色恍惚:“我的夫君、儿子、侄女全在这儿了。”
阮绵绵顺着梁夫人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高高的旗帜上挂着三个人的头颅。面目已经不大能辨得清了。可阮绵绵知道,应该是梁植将军,梁二公子以及......孟三小姐。
他们,都是梁夫人的至亲,却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阮绵绵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有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能维持理智。
梁夫人艰难捡起一旁的弓箭,勉力站起身。几乎用尽她全身力气,对准对方将领拉开弓。——她只能以她自己的方式,为惨死的亲人报仇。
一箭射出,正中那将士面部,将士捂面落马。
虽在交战,这却也是大动静。对面的弓箭手发现了城墙之上的伤人者。数支弓箭齐发,对准了持弓的梁夫人。
阮绵绵惊呼一声,想把梁夫人扑倒。可梁夫人却一把推开她。阮绵绵跌坐在地。梁夫人闷哼一声,踉跄两步,直直倒下。
阮绵绵几乎半跪着扑过去,扶起她的头:“梁夫人、梁夫人。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梁夫人下城楼,嘴里不住地祈祷:“会没事的,您会没事儿的。”
梁夫人笑了,她一开口,嘴角的血便汩汩渗出:“郡主快走罢。.....我怕是不行了。”
阮绵绵眼里的泪啪嗒一下就落下来了。她哭着,几乎哀求:“梁夫人,您坚持住。就当是为了大公子。”
梁夫人眼中蓦地有了些光彩。片刻又涣散开,她伸手至虚空,唇边一抹虚弱的笑:“郡主,重彦来接我了。还有......还有述儿和阿......阿媛。”
话音落,双眼阖。抬起的手直直落下。
阮绵绵颤抖着去探她鼻息。
没了......一丝一毫都没了。阮绵绵顿时泪如雨下。
她一把拿起地上的弓箭。用自己蹩脚的箭术拼了命地向对面射去。
天哪,这是怎样一群畜生!明明胜局已定,却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
鞭尸、悬首级、奸杀、甚至......甚至烹尸分于动物。
她愤恨地看向城楼下厮杀的人群。
北墉,北墉!
狼虎野兽,泯灭人性的北墉!
一群不配为人的畜生!
而叱戮连泽呢?
那个她喜欢,她倾心去爱的又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不是......是不是一直被所谓的爱蒙蔽了双眼,丧失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郡主!郡主!”闻讯赶来的雀儿死死抱住自家主子的腰。想将她家郡主带离危险之地。
阮绵绵愣愣地回过头,手中弓箭哐当落了地。
她眼睛红得不像样子,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雀儿,梁夫人没了。没了......”
她像个孩子般哭得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三更辽。
第101章 【帝后】
昌平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
双方交战至黄昏。梁钰将军携下属夺回其父、幼弟及表妹三人残存尸骨。然,不幸折损一臂。
当日夜半。将军府内一场丧事,四副棺椁。
上千人自发前来,为将军府一门英烈送行。
文谨帝亲临葬礼。他握住青年仅存的右手。声音老迈而苍凉:“归远,去肃庆罢。带着他们一起。”
皇帝别过头,颤抖的手臂指向堂内棺椁。
青年单膝跪地,悲怆道:“陛下,臣不走。臣与洛宁共存亡!”
皇帝凝视青年坚毅的侧脸,恍惚间与旧时那位少年将军重合。
那时重彦初为人父,每日乐得像个傻子。他见了也稀奇,便问:“孩子名字可取了?”
重彦答:“单名取钰。小字归远。”
他听了挑眉:“归远?朕的征北大将军想去哪个深山远林归隐呐?”
重彦低头抱拳:“等待陛下不需要臣的那天。臣......臣便携妻子归隐远山。”
那时大家都年轻,君臣和睦如手足。谁曾想后来江山政权稳固了,反倒平添了猜忌和疏离。
归远呐,归......远......
夙愿再难全。
皇帝收回思绪,扶起青年:“洛宁大势已去。固守无益。”
他拍了拍面前青年的肩膀,郑重道:“归远,去肃庆辅佐太子。他日,再创一番南楚盛世。”
烈火焚尸,熊熊燃起的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洛宁城内悲戚声震天。
四坛骨灰,一队兵马。少年将军单手勒马缰,于将军府前起誓:“臣梁钰有生之年,定驱逐蛮夷,助太子重归洛宁!如忘此誓,千刀万剐,不得善终!”
一行人连夜奔赴肃庆。
送走忠烈,皇帝乘御辇回宫。
他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内,环视四周。耳畔依稀响起往日早朝时众臣的争辩声。
可再一转身,什么声音也没了。
动不动就要死谏的刘御史没了;
一争辩不过就要捂胸口倒地的余太傅没了;
半边身子快入土却还想着结党营私的左丞相也没了;
子桢没了,重彦没了;
洛宁没了,江山也没了大半。
南楚数百年基业呐,毁了。
皇帝拖着老迈的身子,一步步登上九级玉阶之上的龙椅。他缓缓坐下,贪恋地抚着龙椅两侧的龙首。
“来人,拟旨。追封征北大将军梁植为一等护国公,配享太庙。妻孟氏一等诰命夫人。次子梁述封辅国将军。孟三小姐贞烈,追封荣安县主。”
皇帝停顿了片刻,负责拟旨的小官笔也跟着停下来。
皇帝重开口:“封梁植长子梁钰为晋安侯,尚平城长公主。赐免死金牌三块。另,密诏太子,礼遇晋安侯,视若手足。不得有违。”
*
流渚质子府内,阮绵绵高烧三日未退。雀儿跑遍整座洛宁城,终于寻到一位还未来得及出城的老大夫。
好说歹说,半恳求半威胁,总算让那老大夫松口出诊。
四角悬铃的床榻之上,层层叠叠的纱质幔帐垂下。那薄纱中伸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老大夫隔着方帕子把脉。把完脉后,面无表情地收起帕子:“郡主受了惊,兼之忧虑过甚。身子一时扛不住,方会高烧不退。”
老大夫留下副药方子,嘱咐道:“药饮下两个时辰后,若你家郡主还不清醒。赶紧去试试能不能请到御医。再晚些搞不好脑袋要烧糊涂。”
老大夫话一说完,顾不上收诊费,便拎起药箱麻溜走了。
雀儿嘤嘤抹泪,吩咐小丫头速速去煎药。她看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主子,拳头握了又握,转身便直奔宫门。
阮绵绵感觉自己的脑袋似千斤重。意识像是坠入无边的深渊,沉沉浮浮。浑身滚烫得就像浸在岩浆内。连眼皮也像被紧紧按住。几次想睁,却怎么也做不到。
耳边是一声接一声急促的呼唤。
阮绵绵也不晓得到底过了有多久。
她只知道,等她睁开眼,便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明黄的幔帐,绣着栩栩如生的彩凤。屋内摆设不俗:窗边立着半人高的珊瑚、柜上端放一对釉色冰裂纹细颈瓶。床檐垂下一串白玉铃铛,从阮绵绵的角度,可以看见里头软银制成的铃芯。
这是哪儿?
她挣扎着想起身。
“郡主!”
熟悉的声音。阮绵绵抬头,看见雀儿端着只团花瓷碗,推门而入。
雀儿捧着碗,又哭又笑:“谢天谢地!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雀儿......”她疑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雀儿三两步行至塌边,将碗搁在床边小茶几上。蹲下声回道:“郡主,咱们在宫里。这儿是平城公主的寝宫端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