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840)
“舅舅,我觉得您还是休养好身体,再留下个嗣子为好。像我这样的子孙,只怕入了宗庙祭祀,也只是侮辱了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他声音低落,表情不似作伪。
“还有崔司徒的话,其实很有一番道理……”
“还喊我舅舅!现在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子,待我百年之后,你继承的也是我的香火、祭祀的是我的宗庙!”
萧宝夤气急,差点昏厥过去。
褚向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告罪。
萧宝夤抓着褚向的手,气喘如牛道:“我的儿子、我的妻子都已经死了,杀了萧综除了让我快慰一点外,毫无益处,不如留着他为你铺路……”
“如今要做的是快点拿下洛阳,这时和马文才的盟约不能轻易撕破,否则要如何通过潼关?”
毕竟现在人人都以为马文才投效了萧综,将萧综还给马文才,便是将他平安“送遣”。
“你留着萧综也是人心动荡,不知情者反倒觉得你没有容人之量、急于铲除异己,马文才既然要萧综,你就将他送给马文才,还落了个‘宽待宗亲’的名声。”
“这也未免太便宜了那萧综!”
褚向咬牙切齿,满脸不甘。
他虽不知马文才要萧综何用,但也知道马文才必然不会绕个这么大的圈子把他杀了。
“答应我,有朝一日,你必要亲手报了这大仇!”
萧宝夤目光紧紧看着褚向。
“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拿下洛阳!”
第507章 决胜千里
黄河南岸的魏军大营里,丝毫没有任何紧张的气氛。
从洛阳跟随“魏主”御驾亲征的官员们原本也许是忧心忡忡的, 但随着北岸中郎城的捷报频频传来, 原本紧张的魏国将士们也渐渐放下心来, 加上春光明媚, 黄河沿岸也是一片春意融融, 渐渐的, 明明是抵御尔朱荣大军的御驾亲征,竟成了君臣同乐的郊游。
起先, 还有一些老成持重的臣子出于本分劝谏,毕竟尔朱荣这次来势汹汹又是对洛阳势在必得, 如此轻忽实在是儿戏。
元冠受才得洛阳, 不能做的太过放肆, 面上听了他们的劝谏安静了几天, 然而还没过几天就传来消息,柔然大军被这种局势拖垮了,不得不和尔朱荣撕毁了盟约,回北方去了。
在洛阳的这些大臣, 大多是尔朱荣屠城后扶植的懦弱宗室或庸臣, 能力和才干与官职完全不配, 一听到尔朱荣的名字就两股战战, 很多甚至从未上过战场,之前那些宗室将领死了之后,便填上了各军的空缺。
他们能陈庆之一来就开城门迎他们入洛阳,就是知道陈庆之的白袍军厉害, 却不知道陈庆之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所有人里,唯有元冠受是跟这陈庆之一路从南方打过来的,亲眼见证过他打仗的可怕。
不仅仅是白袍军作战英勇,陈庆之对天时地利人和的把握也远远超过旁人,大概是善棋,他更擅长推演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往往能根据敌手可能有的结果出谋划策、决胜于出手之前。
就因为元冠受对陈庆之有自信,陈庆之捷报频传之后他就懒得再关注北方的战事了。
魏国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平时的国事不是哪里反了就是哪里流民跑了,元冠受每天看这些就觉得糟心,好不容易有些空闲时间,自然就领着群臣一起打打猎、郊游一番,否则成天住在大营里不是无聊的紧吗?
元冠受相信陈庆之打仗的本事,却不相信他没有夺权之心,几乎将魏国所有成编制的军队都调集到了南岸大营保护自己,只给马文才和陈庆之拨了极少一部分的兵,但是粮草物资却没有苛刻陈庆之的,毕竟他打的都是硬仗。
也因为如此,南岸大营的补给就很紧张,虽然没有让士卒们缺衣少食,但每日也仅仅能吃饱而已,半个月下来见点油腥眼睛都直了。
鲜卑原本是渔猎民族,现在是春天,理论上春季这种繁衍的季节理应禁猎,可惜这么多年来中原连连征战,军中从上到下日子过的都很拮据,早就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规矩。
元冠受带着王宫大臣们游猎,这些营中的士卒也没有闲着,三三两两漫山遍野的抓兔子、獐子,或是去河边打渔、抓些河虾之类的改善伙食。
谁也没想过尔朱荣的大军会来到南岸,就如谁也没想到陈庆之能以一万人抵抗尔朱荣的大军半个月之久,甚至耗跑了柔然人,耗的尔朱荣杀马做军粮,耗到尔朱荣要退军一样。
所以当尔朱荣的大军突然出现在黄河南岸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懵的。
尔朱荣并没有声势浩大的渡河,为了避开白袍军的耳目,他花了四天的时间,每日夜里让人悄悄渡河,先到的人马囤积在被废弃的邬堡里,以肉干和硬饼做粮食,一直撑到五万大军全部集结。
这五万人全部抛弃了马,一路沿着黄河急行军到了黄河南岸的大营,派出斥候一探,顿时乐了。
魏国南岸的军营号称有十万兵马,实际上能有半数都算不错了,更别说营中还有皇帝御驾亲征后不得不带的宫人、厨子、杂役等等,现在兵营里人莫名其妙少了一半,营中空虚,一击就能得手。
尔朱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营里没有多少人,但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当即命令全军攻克南岸大营,直抄元颢的本阵。
可怜南岸大营中留下的兵卒原本都是警觉老成之人,正因为他们遵守军纪才没有在战时随意出营,却反倒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很多士卒连衣甲都来不及披上,就在尔朱荣麾下凶神恶煞的士卒刀下成了冤魂,还有些勉力能逃出自己的营帐外,却发现整座大营已经都被包围了,除了背水一战,根本就别想单独逃出去。
混乱中,大部分魏兵来不及上马,更多的人是赶不到马厩处去,尔朱荣的骑兵也都下了马渡河,双方都是步卒,只能贴身肉搏,霎时间南岸大营里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元冠受领着的人马多是睢阳、荥阳城保留下的守军士卒,也有从河南各州郡调来的驻军,之前从未在一起长期作战过,缺乏默契和团结不说,有的乱起来了连哪边是友军都弄不清楚。
而尔朱荣领着的却是多年进退一致的乡兵,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磨合让他们不用开口都不会错辨对方的身份,只是一个碰面,南岸大营里就少了一半的人。
能在这样的突袭中活下来的都不是庸手,剩下的人迅速集合在一起,一边派人向四方、尤其是中郎城求援,一边组织起抵抗。
这场残酷的厮杀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不知什么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让尔朱荣原本准备放火烧营的计划破灭,只能下令加快进攻的速度。
但是飘雨的天气也打断了南岸魏兵们打猎的兴致,开始陆陆续续的回返大营,准备和同火们一起分享渔猎后的成果。
有些聪明警觉点的,在回来的路上就察觉到了不对,掉头或逃向中郎城、或逃向洛阳方向,大部分人并未察觉到南岸大营里暗藏杀机,一回来就遭到了突然的伏击,连性命都很难保全。
在南岸大营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屠杀时,由魏军精锐和王公贵族组成的游猎队伍也在半路回返了。
元冠受自然不是聪明警觉的,看到半路上泥泞混乱的脚印时还能笑出声来:“看来这几天军中的小家伙们都憋不住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到老虎、豹子这样的大家伙。”
有宫人谄媚的恭维:“是陛下宽厚,底下的人才敢同乐。若是有人猎了大虫和豹子,必然会献给陛下,这几日都没听说有人猎到大家伙,可见陛下才是最擅骑射的那个勇士。”
前几日元冠受游猎时遇到了一只大野猪,鲜卑贵族再怎么懦弱也要参加田猎,虽说野猪是公认的难猎,他却一点都不惧怕,手底下一群士兵将野猪围在中间,用箭活活将它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