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539)
徐謇临死前依然怀念家乡的父母兄弟,反复叮嘱自己在北魏后来娶的妻妾子女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尸骨,日后要葬回祖坟里,葬回她父母的身边。
徐謇在北魏的三个子女并没有继承其父的医术,却有为官的才能,也十分孝顺。他们在父亲死后想方设法托人送信来了南梁,希望徐家有人能北上接回徐謇的尸骨,扶灵回乡。
可那时梁武帝刚刚登位,野心勃勃,于是自徐謇死后这十几年来战事不断,断绝了之前一直保持着的来往。
徐家名义上已经将徐謇驱逐出族,并不能光明正大的北上,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成为了徐家一个心结。
徐之敬此次申请出使,一是实在放心不下褚向,二便是要迎回伯祖的骨灰,将他送回祖坟。
他和当年的徐謇一样,都是为了保护家族而被家族除族之人,徐之敬对他颇有“物伤其类”之感,更别说徐謇虽然已经不算东海徐氏的人,可在北魏官至大鸿胪寺卿,并不算辱没了祖宗。
更别说徐謇留在南梁的妻儿几乎就是在他家的庇护下活下来的,他的孙子是他父亲的弟子,不是外人。
徐謇的后人现在是金乡县伯,亦是齐州刺史。因为有这层关系,徐之敬并不担心到了洛阳会人生地不熟,毕竟有同族照拂。
褚家的姑母派人到国子学来找过几次褚向,但褚向都称病避而不见,徐之敬担心他心软会回去,临走前配了十几副药送去了褚家,只要褚皇后好好吃药,半年之内性命无忧。
他知道褚向虽性子温和,却不愿别人瞧不起他,并没有宣扬他的脚踝是怎么赏的,只是被谢举询问情况时隐晦地提了下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被姑母虐待。
谢举本就对褚向颇有好感,听说他的遭遇后对他更是同情,有了他的庇护,褚家再没有办法接触到褚向。
六月十七那日,百官送行,马文才和梁山伯、傅歧、祝英台四人也站在在围观的人群里,目送着两位同窗离开。
“你说,褚向还会回来吗?”
梁山伯问身边的马文才。
“我不知道。”
马文才思忖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只能推断出褚家在帮二皇子,并在二皇子和萧宝夤之间牵线搭桥,却不知道褚向在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其实才思敏捷、胸有大志,但却有志不能伸张,陛下颇为忌惮褚家,不会让他如愿出仕……”
他顿了顿,“要是我,我会选择逃往北魏,在魏国出仕。”
萧宝夤如今是北魏的“齐王”,又是车骑大将军,褚向投奔萧宝夤就算得不到北魏重用,在王府里也更有用处。
毕竟二皇子在明面上并没有对褚向有什么优待。
“那徐之敬怎么办?”
祝英台脱口而出。
马文才和梁山伯露出迷茫的表情。
“什么……怎么办?”
褚向若一心留在魏国,就算徐之敬劝说也没有用。现在魏强梁弱,梁国也不会为了一个褚向开罪魏国。
没人听懂,祝英台有些惆怅。
“不说这些。”
马文才看着喧嚣的人群,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般选择看完热闹就离开,而是耐着性子站在城门前继续等候。
直到远处传来马声嘶鸣、车轮咿呀之声时,马文才嘴角一扬。
“来了!”
人人都在关注着使团北上的事情,几位皇子更是率领百官十里相送,于是倒疏忽了一支进城的队伍。
若是平时,建康城中来了这么一支马队必定要成为一笔谈资,毕竟马在南方不多见,如今也没有多少士族会骑马赶路。
听马文才说“来了”,几人心头都是一凛,纷纷抬头眺望。
只见那嘶鸣声越来越近,亦能听到骑士控马的吁声,毕竟已经到了城边,不能再纵马奔驰。
为首一人虬髯满面、身材健硕,骑着高大的北方马,身后跟着十几个健儿,远处还能看到车队的踪影。
那人远远看见马文才,伸手嘬唇打了个唿哨,忽听得几声鹰唳乍然响起,半空中有两道黑影向着马文才的方向劈头袭来!
旁边的梁山伯和傅歧已经变了脸色,大喊着“马兄小心”,祝英台更是拉着马文才要躲,却见马文才避都不避,昂首向天。
看见徒弟没躲,虬髯之人哈哈大笑,又打了个唿哨,刚刚还做飞扑之势的双鹰一左一右在马文才身边盘旋而过,复又振翅高飞。
“裴公又捉弄我!”
眼见着裴公翻身下马,马文才露出只有见到长辈时才会露出的欣喜表情,高呼出声。
他不忘梁山伯现在是裴家庶出子弟的身份,也拉着他一起上前拜见。
“总算把您盼来了!”
第304章 风云再起
一年后, 建康。
玄圃园中,欢声笑语。
如今太子在玄圃园中举行的诗会,已经是文人士子最想要参加的集会。
这据说是受到玄圃园中各书令史的启发, 起初只是当残章攒的多了后,太子召来大儒名士就各家献上来的残章断句进行讨论、并尝试“补缺”, 并为此设置了彩头。
而后, 对此感兴趣的人便越来越多,最后发展为每月一次的“固定活动”。
因为“补缺”考验的是过人的想象力和不同的风格, 太子便没有拘着必须要士人参加,渐渐的,将太子这处“玄圃会”当做敲门砖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哪家送来的残章有些来历, 连皇帝和官员都会跑来凑热闹。
每次到这样的诗会时, 祝英台就想跑。
自去年从临川王府被救回来后, 她一下子就成了玄圃园里的香饽饽, 就好像玄圃园发现没了她就不能转一样,越来越多的诗篇堆在她的案前, 有些甚至让祝英台怀疑他们是不是放低了标准。
除此之外,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经常来园里玩,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希望她能作诗,常常说话间说得好好的就伸手一指枝头或是什么地方:
“这花天气不错, 英台不来一首?”
英台和马文才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马文才猜测应该是三皇子抢了她为自己作诗的帕子后, 觉得英台应当有这样的实力, 偏偏她又不爱作诗, 便只能想尽办法希望她能乘兴来一首。
对此,祝英台只觉得是自己剽窃了后人诗句遭了报应,除了在抄写诗赋时看见上辈子背过的诗会补一补以外,再也不在外人面前作诗。
大概是她这样的“怪癖”引起了太子的注意,她偷偷“填补”残句以今托古的事情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好在太子没有责罚她,只是顺势令她对玄圃园中精妙的残章进行“完形填空”。
这就要了祝英台小命了,有原身的学识打底做两首诗还可以,让她补全那么多残章断句,哪里是她做的到的?
无奈之下,她选择了“祸水东引”,索性建议太子召集名士大儒一起“研讨”这些残章断句,一来这些人文风各有所长,二来这样做一首诗就有好多种填法,比较有趣。
就是没想到她为了不累死自己随口提出的建议,如今成为了玄圃园里一月一度的盛事,也因为这样的缘故,各方送来的诗文更多了。
最后还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说起来都是泪。
“山际见来烟……这只有一句,如何填?”
捻起残简的文士眉头紧蹙,“为何到了我,就只有一句?”
“吴老,就因为你水平高,所以才把这个留给你啊。”
其他几个文士齐齐笑了起来。
叫吴均的文士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是负责修史的,自己也长得像是出土文物一样,须发都已经花白。
他身体不好,平日里很少出门,只有玄圃园开诗会的时候会来看看,他对古物颇有研究,有时候。倒不是为了作诗,而是为这些载体断代。
“这简,看起来就几十年,有点像是家里小孩练诗作的小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