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518)
祝英台抄书的日子按部就班的继续着,马文才那边制糖的工程也终于有了进展。
虽然一开始出于保密和场地、工具限制,产量并不高,但也因为如此,祝英台能够多用些心思,产出来的白砂糖和糖块品质非常高。
马文才用精心准备的漆器盛放它们,晶莹如雪、剔透如冰的白糖在黑色的漆盒衬托下简直犹如一件工艺品,外面用精致的绸缎包裹,系上织带,就成了一件稀奇的“奢侈品”。
虽然没有帕子,但马文才还是通过在国子学将这种“雪糖”和“冰糖”传播了开来。
国子学里王谢子弟遍地走,后戚宗室多如狗,之前他刚刚被皇帝赐了字时有不少活络之人给他送了贺礼,甚至亲自上门庆贺,虽然多半是好奇来看看的,至少态度到了。
以他们的出身,回赠什么样的礼物都显不会让他们在意,所以马文才就用这些白糖当做了回礼,并说明是家中秘方,产量极少,算是尝个鲜云云。
在国子学读书的学生,大多连十五六岁都没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是主力军,正是贪吃爱玩的年纪,白砂糖还好,最多是按照漆盒里的书笺上所写在水里或者露水里放一勺化成糖水喝。
但那冰糖实在是漂亮,莫说吃,就连看看都觉得是种享受,有些人舍不得吃拿在手里把玩好一会儿,直到手指间开始有甜腻之感才放入口中等候慢慢融化,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不少人看见,好奇地询问。
所谓“奢侈品”,就是拥有的人少才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马文才提前说了“秘方、产量少”,意思就是不容易得,凡是不容易得的东西越发会受到追捧,没一阵子,甲科那边都知道了马文才有一种能让白水变甘露、冰雪凝成晶的秘制之糖。
有一次,一个学生偶感风寒,发现口中含着冰糖真的能让嗓子舒服很多以后,冰糖还能止咳的功效也被开发了出来,传得是更加神乎其神。
起先,这些学生自持身份只是让奴仆来讨,后来发现马文才也没有多少,一旦要晚了就真没了之后,甚至折节亲自来找马文才。
待到这些糖传入这些学生的家中后,马文才的盘算才终于落实了。
鸿胪寺派了客曹来,欲用重金采购马家的冰糖和雪糖,作为外交送出的礼物,一起送往魏国。
这时代士族的“秘方”往往不外传。昔年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庄园里产出一种很甜的李子,时人高价求买,他怕别人得了种子,还要一颗颗把核挖了再卖,像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在这个年代,即使是皇帝看上了朝臣家里什么吃食,也是要用钱或礼物交换来的,不可能一句话就让别人献上来,是以常常有皇帝感慨,说当天子的饭食还没有高门大族来的精美。
在这种情况下,马文才就靠几斤糖,卖出了等重金子的价格。
马文才是天子门生,连皇帝都敢劝谏的“刺头”,国子学里被七大姑八大姨托着要冰糖的学生们也不敢硬要,只能先送礼物,眼巴巴地希望他能够拿冰糖和雪糖作为回礼。
活了两世,在国子学读了两辈子书,直到此时,马文才方才明白当年其父送他来国子学时说的话。
看着屋子里“同学”为了要两块糖的回礼而送来的礼物,马文才心中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从南方来的糖块,再加点草灰泥浆,实在值不了多少钱的东西,竟然能让王谢子弟都追捧起来,甚至还自发作了很多首咏糖的诗。
按祝英台古里古怪的话说,“连广告费”都省了。
“吾儿,去国子学,不是为了求学,是为了门路。”
他上辈子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摔,明明是颜如玉自有黄金屋啊!
第290章 冤家对头
马文才彻底火了, 而且是从上到下的。
之前的马文才, 在士族门阀的眼中不过是一个乡下地方(吴兴)上来的少年,靠着小聪明谋到了去国子学的机会, 又走了狗屎运得到了天子赐字的荣耀,但就像皇帝有时候也会突然喜欢上哪只阿猫阿狗一样,他在顶级士族的眼里,绝比不上受宠的什么猫狗。
但同泰寺里的那场“劝谏”,以及后来白糖风靡一时的风向,却让马文才的名声如日中天。
这个还未曾加冠的年轻人, 几乎就成了人生赢家的代名词, 也是许多次等士族心目中的偶像。
追捧者有之, 嫉妒者自然也不少, 马文才在国子学中得到的冷遇和热情几乎一样多,就连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的五馆生内部, 都隐隐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这一切本来就在马文才的预料之中,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如果像是褚向那样害怕出头就被别人敌视的话, 那就只能选择一辈子装傻,让他当个傻子, 还不如死了算了。
木秀于林,本来就要承受风摧。
但是很快的,这些嫉妒就消失了,马文才变成了让人同情的那个。
祝家船队遇到匪盗, 未婚妻落水身亡的消息, 被马家送入了京中。
这个时代的人寿命很短, 以至于一直有早婚的习俗,马文才这个年纪才定亲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很晚了,国子学里很多才十四五岁的学生都已经成了家,在读书过程中回去成亲更是很普遍的事情。
但在读书过程中变成鳏夫的,就这么一位。
一时间,无论是和马文才熟识还是不熟识的,在见了他之后都会满含同情地说上几句:
“你夫人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请节哀顺变。”
“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也是命中注定,不必自责。”
“现在的匪寇也太猖獗了!我一定让父亲上奏朝廷,绝不会姑息匪患!”
作为被“安慰”的对象,马文才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可面上还要装出悲痛的样子,他脱下了自己的华服,换上了素麻制成的白衣,似是在哀悼自己逝世的未婚妻。
无论如何,比起上一世来好太多了。
马文才眼神晦暗地想起上一世。
起初,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还没有传的这么快,他只是感受到了侮辱,在收回了祝家退还的聘礼后回到国子学来读书,但就像是噩梦一般,不知怎么的,来自于南方的传言像是风一般就传遍了整个大梁,他突然就成了让士族耻辱的污点。
过去国子学那些学生对他落井下石的言论,与其说是不满他没过门的妻子和一个庶人有了私情,不如说是不满出身良好风度翩翩的国子生居然比不过一个吏门出身的穷小子,简直是士林中的耻辱。
至于民间,则对女扮男装的高贵女郎如何和乡野小子同窗多年的故事更感兴趣,自来穷小子如何攀上富家女的传说都是最受到追捧的。
多少又蠢又笨又好吃懒惰的男人做着被高门女郎看上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浑然忘了士庶之分犹如天别。
是的,好多了。
至少和上一世比,还没有什么“双双化蝶”的凄美故事传出来。
马文才冷着脸想着上辈子的事情,突然发出一道让人心惊的嗤笑。
要不是傅歧知道祝英台没死,肯定以为马文才疯魔了。
“现在怎么办?”
傅歧烦恼地耙了耙头发。
“怎么能传的这么离谱?你又不是什么豪族名门,祝家也就是上虞的乡豪而已,就算出了事也不至于弄得全天下都知道吧?”
马家送信上京用的是祝家的船,绝没有沿路通报,可几乎是和马家的信入京的同一时间,马文才未过门的妻子落水之事传遍了建康。
一时间,人人都对太湖上水盗的凶残义愤填膺,恨不得朝廷立刻发兵剿匪,以宽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之心。
这并不是马文才想要的结果,如果事情没有闹大,最多就是水贼看上祝家的财富捞了一笔,大家齐聚水面上做成了这笔大买卖,各自带着“战利品”回去,从此相忘于江湖,心照不宣。